還有，何超說的那些話。
她忽然覺得羞愧異常，心中滿是對自己的厭恨。
兩人都有些異樣的沉默。
半晌，左伊略顯尷尬地笑了笑，“我最近真是夠倒黴的，總是給你添麻煩，前段日子我還表決心說要不畏險阻什麼的，結果動不動就病倒。”
“棠棠，”
江暮楓凝視著她，眼中神色變遷，最終決毅起來。
“之前我說自己不該幹涉你的生活和選擇，可現在，我後悔了。”
他沉吟著，似是努力抑製情緒，望著她的視線卻始終一瞬不瞬，“我沒有辦法，任你由著性子胡來。如果像你所說的，人要順著自己真實的心意、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那為什麼我就要違背自己的心意呢？”
左伊咀嚼著江暮楓的話，心思不由得有些彷徨起來。
她下意識地回避著他的視線，說起話來也有些磕磕絆絆，“什麼叫由著性子胡來？你自己說的，不會再把我當小孩子對待……”
江暮楓心中泛起一縷自嘲，默默地移開了目光，“可你做起事來，不就跟小孩似的？生了病也不休息，還拚命加班。別人喝酒，你也跟著亂來……”
左伊辯解道：“我之前真沒覺得病的有多嚴重，真的，就是有點咳嗽而已。”
江暮楓坐在床前，垂目盯著自己的手，斟酌了片刻，“我知道你申請了春節加班，但你現在這種情況，最好多休息一段時間，不要再惦記著工作上的事。”
左伊說：“可我們部門已經安排我加班了，如果我不去的話，現在臨時找人也找不到。那套跨平台的sdk馬上就要進入beta的內測了，跟第三方合作測試必須通過我們部門進行啊！”
江暮楓望著她驟然急切的神情，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她是想幫自己。
可那樣迫切的心情，又不僅僅隻是為此而已。
他極力隱忍著，最終還是被某種情緒糾纏住，開口道：“盈達……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傳統互聯網的項目了。”
左伊微微愕然，目光遊移，“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
江暮楓垂了垂眼，緩慢而艱難地說道：“這些年來，你那麼用心地學it、學智能科技，不就是想向段西澤證明你的能力嗎？”
他頓了一頓，抬頭與左伊對視，唇角弧度輕淺、卻亦蘊著沉沉惆悵，“從很早開始，你就介意他看不起你、一心想要得到他的認可，不是嗎？”
左伊眸色張惶，幾番欲言又止。
末了，她揚了揚頭，“我為什麼要得到他的認可？選擇這個專業是因為我自己喜歡……再說了，他那種人，又怎麼會因為一套sdk就對我另眼相待？”
說完了最後一句，又隱約意識到什麼，訕然住了口。
江暮楓不置可否，緩緩繼續道：“那天你在電話裏對我說，因為a大的實驗室是盈達出資建的，所以你就不可能留在那裏。”
他注視著她，“你一心想要離開，是因為害怕落入他的掌控，還是說，你其實介意自己的學業成就、科研項目都是拜他所賜，從某種意義上講，是靠著他來謀取功名？”
左伊心中混亂，一則有些思緒整理不清，二則頭一回被江暮楓這般直接地逼問，慌亂間似有種被強迫剖開了隱私的不適感，然而剖開之後，又發覺心底一片令自己驚懼的混沌漆黑。
她望著江暮楓，雙唇緩翕，“暮楓哥，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嗎？”
四周寂靜的厲害，語音散去，仿佛連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都是清晰可辨的。
左伊的氣息有些微促，一字字卻問得遲疑而艱難：
“你覺得我……覺得我在意段西澤、在意他的想法是嗎？”
室內隻留了一盞壁燈，銀色柔光清淡如水。
光影明晦間，江暮楓依稀可見女孩眼中泛起的瑩瑩微芒，心中遽然地懊惱悔恨起來。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就忍不住了。
突然就很想，探究她的內心，把那些無法直言的，她的、自己的心裏話，統統都傾倒出來。
從此，也就能活得輕鬆一些了……
左伊低垂下眼簾，摩挲著被麵的手指微微攥緊，開啟了的思緒竟似有些難以控製。
“若說在意，也是隻是為了擊敗對方吧？畢竟我和他……”
她自語般的低聲說道：“從一開始，就注定隻能互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