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遊美劄記(9)(1 / 3)

每到驛車停下,你便能聽到車內乘客們的講話聲,或每當旁邊有人對所有乘客或一個乘客招呼時,或者在他們的對話聲中,有一句話你會反反複複地聽到,簡直反複到令人驚奇的程度。這本來隻是一句最普通而又毫無意義的話,那是不多不少的,其平凡程度與“是的,先生”差不多,但它卻應用於任何場合,以填補對話中的每個空隙。例如:

時間是午後一點,場景是這次旅行中我們停下來吃飯的地方。驛車直接開到了一家小酒店的門口。天氣非常暖和,有幾個無所事事的人正在酒店外閑逛,等著開飯。其中有一個胖胖的男士,他頭戴棕色帽子,正在路邊的一把搖椅上晃來晃去。

驛車停下來時,一位戴著草帽的紳士向窗外望去。

草帽(對坐在搖椅中的胖男人說): “我想您是傑弗遜法官吧?”

棕帽(還不停地晃著,並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調緩緩地說): “是的,先生。”

草帽: “今天天氣真暖和呀,法官先生。”

棕帽:“是的,先生。”

草帽: “上周可是有點冷啊。”

棕帽:“是的,先生。”

草帽:“是的,先生。”

一陣停頓之後,他們神情嚴肅地望著彼此。

草帽: “您已經把那件關於社團的案子結束了吧,法官先生?” 棕帽:“是的,先生。”

草帽:“最後是怎麼裁決的呀,先生?” 棕帽:“被告勝訴,先生。” 草帽(懷疑的語氣): “哦,真的嗎,先生?” 棕帽(肯定的語氣):“是的,先生。” 二人同時(一邊沉思一邊向街上看):“是的,先生。” 又一陣停頓,再次互望,他們的表情比剛才更為嚴肅。 棕帽: “我覺得今天的車晚點了很長時間。” 草帽(有些懷疑):“是嗎(先生)?” 棕帽(看了看手表): “是的,先生。差不多晚了有兩個鍾頭。” 草帽(吃驚挑動起雙眉):“是嗎,先生?” 棕帽(一邊收好手表,一邊做出果斷的樣子):“是的,先生。” 其他所有車內的乘客(在人群當中):“是的,先生。” 車夫(用一種粗暴的語氣): “沒有,沒晚。” 草帽(對車夫說): “噢,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最後這15英裏,我們走了好長的時間,這可是事實。”

車夫並不回應,顯然他不想對這樣一個話題進行什麼爭論,因為他對這和他的思想感情沒有絲毫共同之處的爭論毫無興趣。倒是另外一位乘客答道: “是的,先生。”而這位戴草帽的先生為了答謝他,彬彬有禮地回答,也說: “是的,先生。”草帽於是又問棕帽,現在自己乘坐的車是不是新車。棕帽又回答說: “是的,先生。”

草帽: “我也覺得是。油漆味很重,是吧,先生?”

棕帽:“是的,先生。”

其他車內乘客也都說道: “是的,先生。”

棕帽(對著大家說):“是的,先生。”

這時候,談話已讓大家倍感壓力,於是,草帽打開車門下了車,其他人也都跟著走下車去。不久之後我們就同酒店裏搭夥的客人們一起用起餐來,除了茶和咖啡外並沒什麼可喝的東西。但茶和咖啡都太難喝了,水就更不是味兒,我便向他們要些白蘭地。但那是一家禁酒的旅館,所以無論我怎麼央求,出多少錢,他們都不給我酒。這種逼迫遊客不情願地喝下難喝的東西,這種荒謬情況在美國並不罕見。我發現,店主們供酒時畏首畏尾,但對食宿價格是否合理卻毫無顧慮;相反地,我懷疑他們壓低一種食物的價格,而提高另一種,從而彌補他們不能出售酒類的損失。總之,如此斤斤計較的人,最好是幹脆不要開店。

驛車在我們吃飯時更換完畢,正等在門口,吃過飯後我們上了車,我們再次踏上行程。沿途所見的風光與以前類似。就這樣一直到了晚上,我們才又來到一個小鎮,準備在這裏停下來,喝喝茶、吃吃飯。將所有的郵包交給郵局之後,我們便坐著車穿過與往日相同的寬闊街道,兩旁是平常的店鋪和房舍。(比如,在店前掛一塊鮮豔的紅布作為招牌)。來到為我們準備飯菜的旅館,在這裏吃飯的人很多,我們這一大群人一同坐下,憂鬱沉默亦如往昔。不同的是在主人位置上,坐著的是一位很富態的老板娘,對麵是一位樸素的威爾士教師,還有他的太太和孩子。他準備到這兒來教古典文學,但他的前途卻是空想多於現實。晚飯期間,他們一直是大家的興趣所在。飯後另一輛驛車也已備好,我們於是坐上車又繼續前進了。一路上明月高懸,午夜時分,我們又一次停下來換車,大家在一間破爛的小屋裏,呆了近半個鍾頭。屋子裏的火爐上掛著一張石印的華盛頓像,已經被煙熏得模模糊糊了;桌上放著一隻盛滿涼水的巨型水罐。那些陰鬱的旅客,看到這樣使人清爽的東西,好像他們無一例外是信奉桑格拉都醫生的病人似的,全都跑過去。其中有一個年紀很小的男孩,他像個大人一樣嚼著煙草;還有一位男士講起話來嗓音低沉單調,不管談到什麼,詩歌或是其他,鄭重其事地經過深思熟慮後,一概用同一種語調以數學和。統計學論之。他剛剛走出來給我講,有一個上尉誘拐了一位年輕的女士同他結婚,那位女士的叔叔就住在這個地區。假如這位勇猛的叔叔,當初跟著那個上尉到英國去,他一定會毫不遲疑地“在哪找到他,就在哪一槍斃了他”。當時我又困又乏,聽到這種強硬的作風也忍不住要反駁一下,向他保證說假如這位叔叔真的那樣做了,或者依他那衝動的念頭做了什麼,那麼他肯定會在一天早上被人絞死在老北利監獄。那他在去英國之前最好立好遺囑,因為,他到英國後很快就會用得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