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牆角,緩緩走出一名老婦。
老婦年約七旬,骨瘦如柴,披頭散發,赤著的雙腳布滿泥塵。破爛的穿著之下,掩蓋不住那張醜陋的臉龐,皺紋斑駁,嘴角裂開,牙齒殘缺不全,鼻梁塌陷,眼睛處是兩個黑洞,跟獨孤雨那個布娃娃及其相似,幹枯的手掌隻剩皮包骨頭,看得人心底發寒,那手上,提著一個葫蘆罐子。
葫蘆罐子。
……
葫蘆罐子!!!
猛地,薛戮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然而瞳孔卻極劇縮小,這一詭異的情景使薛戮的雙色瞳孔看起來格外醒目。
月牙兒雖然還附在薛戮身後,可薛戮感覺到,月牙兒在顫抖,那是一種因為恐懼而生出的顫抖。
那種顫抖,跟第一次見風舞的時候一模一樣。
腦海中,漸漸浮現出師傅的話:“婆羅潺潺存婆娑,婆娑怏怏渡魂歌,魂歌淒淒唱斷佛,斷佛依依歸婆娑。”
泰國,大降頭師,婆羅天藏!
而剛才出現的那道凶戾的鬼影,定是婆羅天藏的專屬靈魂體。
赤魂,血影!
……
一處神秘的雪域之上,常年不斷的寒風依舊肆虐,濃鬱的蒼鬆林早就被皚皚白雪覆蓋,蒼鬆不再挺拔,似乎也受不了常年積雪的壓迫,逐漸彎下了它那一直挺拔的腰肢。
一位麻衣老者站在一處小茅屋前,遙望著遠處的天際,表情複雜,神色莫名。
在他的身旁,若隱若現地漂浮著一道穿著輕紗身影,那身影與老者的動作並無二致。
“風舞,她畢竟還是來了阿。”麻衣老者緩緩歎口氣,開口道。眼中飽含的滄桑仿佛照應著他蒼老的臉龐,顯現出歲月的無情。
“殺了便是。”風舞的雙眼空洞無神,空靈的嗓音在這寒冷的雪域中不帶一絲感情,與這天地的雪景相輔相承。
麻衣老者微微一怔,隨即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是不能再對她出手了,否則當年的約定就算是我違約了。這次是那臭小子的一次大劫,挺過去了,必定會有所收獲,挺不過去的話,待他命喪黃泉之後,我再出手不遲。”
麻衣老者並沒有回頭,隻是遙望著天際,悠悠的說出這番話。
風舞收回目光,凝望著麻衣老者的背影,歎道:“寒牧,四十年了,你的脾氣還是這樣。”
“我相信我的眼光。”寒牧微微一笑,眼中射出無限的堅定。
“……”風舞沉默半晌,繼而道:“那個月牙兒,還有很多潛力不曾開發。”
寒牧此時才轉身回頭凝視著風舞,那眼神中竟有一絲莫名的意味:“是阿,和當初的你不是蠻像的麼?”
“你真的舍得嗎?”風舞那虛幻的身影有些不規則的閃動,顯示出其心中的波瀾起伏。
“舍得?什麼是舍得?無所謂舍得與不舍得,你放下了,便舍得了,你放不下,便不舍得。”寒牧那混濁的雙眼凝視著虛幻的風舞,他抓起一把積雪,輕輕捏成一個雪球,五指張開,那雪球便在寒牧的手中漂浮起來,不斷旋轉,帶出陣陣雪渣。
風舞看著那團雪球——這是寒牧這幾十年在山上唯一的取樂方式,雪山上是孤獨的,風舞是靈魂體,她能夠忍受這種孤獨,但寒牧呢?他幾十年下來,是怎麼忍受的?
“薛戮不是她的對手,若你真的要讓他自己處理這件事,那是九死一生的局。”風舞悠悠地說道,隨機搖搖頭,再道:“不,是十死無生。”
寒牧凝望著遠方的天空,那裏是燕京的方向:“我答應過薛始年,保薛戮一生平安,那晚,若是他不跟我走,他這一生定能衣食無憂,可惜,路是他自己選的,回不了頭。”
風舞怔了怔:“可他是你的徒弟。”
寒牧重重的歎息一聲,繼而似乎想到了些什麼開心的事情,竟然露出一絲微笑道:“我知道,可就是因為他是我徒弟,我才相信他能挺過這一關。”
“你有幾成把握?”
寒牧收起手心的那股力量,那些雪渣便全部散開,落到地上。
寒牧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一成。”
風舞的身影漸漸虛幻,最後消失不見,他了解寒牧,他何嚐不知道寒牧心中有多心疼這個寶貝徒弟?
可他說的沒錯,路是薛戮自己選的,那麼,一路上的荊棘,還需要薛戮自己來鏟除。
誰也不知道,在這神秘的雪域之上,一人一魂仿佛站在世界的頂端,俯視著這世間的芸芸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