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布 圖/葉孑

我和清子的相識,源於表姐林子。

三個月前,因為考上了大阪大學,我被父母安排到定居於大阪的姑姑家寄宿。在此之前,我已經將近半年沒有和林子見麵了。我和林子的關係很親密,小時候我們一起生活在京都的祖父家,後來因為姑姑和姑父工作的原因,他們才不得已搬來了大阪。

林子是個很開朗的人,非常喜歡結交朋友。因為家境殷實,長相甜美,大部分同齡人也很樂意和她成為朋友。我和林子的性格相似,脾氣也相投,因此,也常常因為林子的關係多了許多新朋友,所以,能來到大阪我非常興奮。

當然,林子也是有缺點的,她的過分自信偶爾會讓她顯得有些自大。

來到大阪第一天,離開學的日子還有些時間,為了表示對我的歡迎,林子每天都會帶我出去玩耍,介紹一些新朋友給我。忘記說了,我表姐也是大阪大學的在校生,所以,她身邊的朋友大部分都是我未來的學姐學長。

其中之一,便是夏實學長。夏實君是一位非常英俊的學長,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感覺到他和林子之間若即若離的曖昧關係。據林子說,夏實在學校是風靡校園的名人,不僅英俊不凡而且還是音樂社團的社長。

內在和外在兼具的男孩,難免讓女孩心動。

我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那晚,回到姑姑家之後,在我和林子的臥室內,架不住我一再逼問,林子不得已告訴我,她其實暗戀夏實很久了。我一點都不感到驚訝,看得出來,林子應該非常喜歡夏實,每每提到夏實的名字時,連那股女王氣焰都轉換成了小女人的弱不禁風。

難得找到調侃林子的機會,我故意嚇唬她說:“好啊,我明天就去告訴夏實學長,你暗戀他!”

不想,林子立刻一本正經地喝止了我:“若菜你敢!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來處理!”

好吧,看來以後在林子麵前,再也不能開夏實的玩笑了。而且,以林子一貫的自信加自滿,也完全不需要別人去插手幫忙,或許,在她心裏,夏實早已非她莫屬,而她也已經非他莫屬了。我隻能說,陷入愛情之中的女孩,都是不可招惹的。

接下來的幾天,林子經常帶著我和夏實君一起玩耍。

大概是在開學前一天,我才結識了清子學姐。

第一次見到清子時,我感到有些詫異。之所以詫異,是因為難以想象清子這樣的女孩會和林子成為好朋友。無論性格、愛好、脾氣,兩個人完全迥異。林子活潑開朗,自信外向,清子則完全相反,是一個很內向、很安靜、很無趣的人。

我不知道林子和清子是怎麼認識的,隻是四個人出來玩耍時,為了避免當電燈泡,我和清子交談的機會便多了很多。時常是林子和夏實在旁邊玩著小曖昧,我和清子則乖乖地坐在公園長椅上彼此談心,我這才對清子有了更多的了解。

清子出生在一個缺少母愛的家庭裏,她十八歲時母親去世了,一直和父親相依為命。也許,是感到自卑,也許,是因為缺少關懷,她是個習慣孤獨的女孩。一直到來到大阪大學,和林子分在了一個宿舍之後,她才漸漸學習接納別人了。

清子總是對我說,她很感謝林子做她的朋友,讓她感到不孤獨,讓她感到有人愛著自己。

清子的話有些過於自卑了,和林子比較起來,她甚至還要漂亮些許,尤其是那種不善言談、冰清玉潔的氣質,常常會讓人滋生出一絲想要保護她的衝動,另外,她的確是個非常善良的女孩。我想,這大概也是林子和清子成為朋友的重要原因吧。

也因為這個原因,我和清子很快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多了這麼多學長和學姐做朋友,我的大學生活初始便充滿了樂趣。開學之後,隻要我一有時間,便會跑到高年級的女生宿舍,和表姐、清子一起說悄悄話。這好像是很多女孩子都非常喜好的消遣之一,幾個人聚集在一起說一些彼此的小秘密,既可以增加了解,也可以增進感情。

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種看似親昵的行為其實暗藏殺機。

清子的骨灰瑟縮在盒子裏麵,我猶豫了許久才敢靠近。

我至今都無法想象,清子是如何從教學樓的最高點毫不猶豫地飛下來的。以她懦弱的性格、恐高的心理,如果不是無法逃避,難以承受,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選擇這種殘忍而可怕的死亡方式。而我不顧一切前來看她最後一眼,也是因為有些愧疚吧。

必須承認的是,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我和所有人一樣開始漸漸疏遠清子。哪怕事到如今,空蕩蕩的靈堂也足以證明人心的善變。那些生前的好友,沒有一個人前來祭奠一番,除了我之外,便隻有清子的父親落寞地跪坐在一旁。

那是一位和清子一樣沉默的中年男人,喪服套在腦袋上,遮擋了他大半張臉。雖然看不清他的麵容,但我知道他悲慟欲絕。那一刻,我突然很恨,恨林子的決絕和無情,恨那些所謂的友誼,恨那個無話不談的夜晚。

那是清子自殺前的一個星期日,我和林子準備回姑姑家時,邀請清子一同前去。當晚,我們三個人擠在林子的臥室內,躺在一張床上,繼續我們早已習慣的交談。林子自然不停地說著夏實的事情,而我們則安靜地聽著。

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到了深夜。

姑姑路過走廊的時候,特意提醒我們三個早些休息,因為這一句話,居然讓清子潸然淚下。我和林子都很奇怪,一邊安慰她,我一邊問:“清子,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情說出來,我們是好姐妹啊。”

清子擦幹眼淚,望著我和林子,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將那個秘密說出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信任。我們這才知道,清子那個殘缺的家庭有多麼不幸。在彼時,那也是一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家,隻是因為一次意外,徹底毀掉了三個人。

大概是清子十八歲的時候,因為工作原因,清子的父親外出出差,留下了清子和母親兩個人。不過是三天兩夜,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那樣可怕的事情。在一個深夜,三名盜賊潛入了清子家,掠奪了大批財物之後,殺死了抵死反抗的清子母親。

之後,他們做出了更加可恥的事情——強奸了清子。

當清子的父親趕回來之後,清子已經躺在醫院裏了。她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傻子,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說一句話。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漸漸遺忘了那些可怕的回憶,或許,那隻是無可奈何地封存了吧。從那之後,她才變得鬱鬱寡歡,不善言談。

這是一個藏在內心深處、痛徹骨髓的秘密。

我和林子都沒有想到,清子有過這樣恐怖的過去。但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而此時此刻,清子能夠大膽地說出來,說給我們聽,不僅證明她的內心正在一點一點堅實,也證明她對我們非常信賴。

這已經超越了友誼。

這份百分之百的信賴,卻沒有得到百分之百的回應。在回到學校不久之後,不知道怎麼回事,清子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學校,就像一場漫無邊際的大雨,衝擊著學校的犄角旮旯,也衝擊著每一個人的耳膜。人們開始用有色眼光看待清子。

清子在一瞬間變了,從那個楚楚可憐的女孩變成了一個人人厭棄的魔鬼。

人們開始議論紛紛,開始添油加醋,開始胡說八道。

包括我在內,也自動和清子保持了一定距離。這種看似自保的距離,於清子而言有多麼無情,多麼無奈,我們都沒有想過。所以,在聽到清子自殺的消息時,我才感到一陣心痛和無比的內疚。

林子靠在沙發上,煞有介事地捧著一本書,高挑著眉毛不肯看我。

我知道林子不敢看我。自從清子死後,我一直在糾纏她,我一直在質問她,我要搞明白,這一切是不是她在搗鬼。而那天晚上,關於那個致命的秘密,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如果不是我,那除了她別無他人。

“你告訴我,究竟是不是你把清子的事說出去的?!”我吼了起來,已經失去耐心。

林子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我告訴你一千遍了,不是我!”

我惱羞成怒,走過去,將林子的書一把扯了下來:“不是你還有誰?!這件事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我沒有說過,剩下的隻有你了!”

林子猛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瞪著我,依舊一副女王的樣子。她忽然冷笑起來:“好吧,事到如今,我就告訴你。沒錯,的確是我說的,那又怎麼樣?!我隻不過是說了一個秘密罷了,而自殺卻是她自己的選擇。”

我從未感到表姐如此可怕,倒退了一步,我仍舊想不明白,“為什麼?!”

“因為夏實!”林子昂起頭,眼裏冒出了火,“你知道嗎,作為朋友清子背叛了我。她明明知道我喜歡夏實,她還暗地裏給夏實送去了告白信,她把我當做什麼?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受不了朋友的背叛,而且,我想要的東西,隻能是我的!誰和我作對,我就和她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