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神山開眼
直白村掩映在鬱鬱蔥蔥的小樹林裏,家家戶戶的牆壁上都安裝著彩繪的藏式窗欞。正午時分,小村子寧靜寂寥,隻有幾頭碩大的犛牛在路上閑逛。西藏人對犛牛特別崇敬,一般不會用繩索拴它們。村背後是一片陽光充足的平緩的山坡,視線遠處,孤零零地矗立著一座二層小樓。
站在村中向四處觀望,高牆似的一排高山環繞聳立著,背麵是雅魯藏布大峽穀,峽穀的另一側是嶙峋的山峰。如果有幸的話,在這裏就能看到南迦巴瓦山的主峰。派鄉的海拔隻有2000多米,而南迦巴瓦的主峰高達7800多米,在這麼近的山腳下,我仰望他的感覺和仰望天空沒什麼差別。我找了一個比較僻靜的林間草地,正對著南迦巴瓦峰坐了下來。雖然天空很晴朗,但卻看不到它的真實麵目,因為一團團雲霧包裹著它。但是我仍存一線希望,人說南迦巴瓦峰一月也不過會露麵一兩次,我在內心期待,但願我是一個有緣人。最後,我幹脆在草地上躺下來,然後拿出一本書打發時間。
這是個難得的愜意而慵懶的下午,天空如洗,陽光溫暖,四周的山巒靜默,坐在直白村的林間草地上,看山頂上的流雲飛卷,時間悄然逝去。我不禁要念誦那句“去留無意,望天山雲卷雲舒”了。雲是天地間最逍遙之物,不管怎樣執著地追求一樣東西,都要像雲一樣逍遙不被羈絆。
雲朵流動的過程中,經常會豁開一個窗口,露出後麵的藍天和南迦巴瓦山清晰的線條,在主峰的右側,一座堆滿了厚厚積雪像三層奶油蛋糕似的平頂山峰纖毫畢現,一直顯露在雲層的縫隙之中,但主峰的尖頂卻一直隱藏在雲的背後,無論雲層怎麼變幻,始終不肯露出真實麵目。古人詩雲: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在這兒算是最好的體現了。
神山初現
下午6點半,太陽漸漸開始西斜,我不禁著急起來,但是南迦巴瓦峰卻絲毫沒有出現的意思。如果還不出現的話,我可就回不去了啊。雖然有做過步行返回的打算,但是還是沒有夜間步行的心理準備。雖然來時就沒有抱太大希望,但走時依然有點小沮喪。回到班車站的時候,天空仍然明亮,大朵大朵堆積著的白雲仍然惡作劇似的迅速湧動聚集,然後再散開,時而掀開一角露出雪山的身體逗引我們一下。
終於有一趟班車停在了路邊,一下子湧出來滿滿一車的人,其中還夾雜著導遊那種熟悉的吆喝聲。上車前抓緊最後的時間看看雪峰,沒想到這個時候,雲的流動速度突然加快了,大片大片天空的湛藍色透過雲層滲了出來,主峰右側那條筆直的刀鋒般的山脊展露無遺。
就像終於等到鋪陳了良久的魔術師馬上要揭開手裏的最後一張底牌似的,我感覺我的心裏一下子被一隻大手攥緊了,瞬間呼吸凝滯。我張大了嘴想招呼他們過來看,就在這個瞬間,雲卷開了一大片空隙,一座完美的金字塔形的尖頂從雲裏閃現出來,無聲的矗立在碧空裏,閃著鑽石般尖銳的光芒。
周圍的世界瞬間陷入一片混亂,那些原本準備返程的遊人重新衝下車,在我身邊將快門按得“哢嚓”聲一片。雲依舊在飛散著,主峰下麵的冰川也毫無遮攔地露出真容,也許用不了幾分鍾,山頂和山體之間的雲就能完全散開,這座期待已久的山峰將不再隻是圖片上的美麗傳說。南迦巴瓦峰雄起的陽剛勁,峰巒挺拔尖銳,山脊的線條剛勁有力,他不屑片片飄過的亂雲,用他武士的蠻力,將腳下的雅魯藏布江生生地扳了個大彎,拋向了南方。
曠古絕景
但是此時掃興的是,班車司機在使勁地按喇叭,那些遊客迅速而聽話地回到了車上,隻剩我一個人還在外麵,我大聲地問道:再等五分鍾吧!司機說這可是最後一班了,不上就不等了。而我抬頭看了一眼正在消失的雲層,根本就抬不動腿,好吧,你走吧,我步行還不行嗎?
就在這個時候,幕布打開,南迦巴瓦峰清晰地出現在藍天底下,安靜地俯瞰著我們,世界重回曠古的寧靜。也許是看在我遠道而來的不易,也許是感受到我對這塊土地的敬仰,也許隻是大氣環流的造就,南迦巴瓦峰清晰真實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這是一份禮物,在我睡著的時候,每一座雪山的神靈都在夢中與我共舞,而此時他卻向我投來最攝魂的一瞥。為這一眼,回派鄉的20公裏路,走回去我也甘心。藏族人將南迦巴瓦峰當作通天之路和神靈的住處,凡人是不可隨便打擾的。所以,一年之間,隻有在難得的日子裏,才能清楚地看見這雪峰。誠然,我們可以一直生活在衣食住行之中,但真正值得我們回憶的瞬間又有幾個?
那一晚,我在村中一家藏民的犛牛棚裏過了一夜,我將帶來的糖果全給了他們家,感謝他們對我的幫助。夜裏,我看著天空的星辰,突然覺得,我們追尋的旅行好像不在景點,也不在路上,而是在某一個寧靜的角落,某一個奇妙的瞬間,或是某一次機緣巧合的相逢與分離,抑或是某一次失魂落魄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