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終於看到許多驢友提到的石堆。據說,這裏本來是一座石頭砌成的房屋,幾年前有一對年輕男女,不聽勸阻非要在下雪後反穿墨脫,走到這裏夜宿屋裏,結果旁邊的山上發生雪崩,房屋被直接摧垮,人被埋在下麵,當時天冷凍得太硬連屍體都沒法扒出來,想來讓人不寒而栗。但是轉念一想,也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讓他們永世相守不分離,軀體埋葬,靈魂升華。講完這個故事,蔡靜的眼淚流了出來。我遞了一張紙巾給她,接著繼續無言趕路。
有人不相信天荒地老的愛情,有人崇尚城市中紙醉金迷的相逢,但是當他們聽到這個故事,都默默不語。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隻可意會,無法言傳。
在這裏,整個世界都濕漉漉的,到處觸碰不得,除了趕路也沒有別的欲望。如果你不小心觸碰了周圍的事物,那種冰涼潮濕的感覺會讓你立即收回自己的肢體,就像觸碰到不可知的危險一樣。
就在我們無聲前行時,蔡靜突然“啊”地大叫一聲,站在原地用手指著王宇,愣在那裏。我們一看,原來王宇的背上有一隻螞蟥,雖然沒有挨到皮膚,卻已經夠嚇人了,我趕緊用手杖幫他打掉。我們互相檢查著,直到確定大家身上都很幹淨,才繼續趕路。在密林中行路,如稍作停留就會有螞蟥接近身體。而且它的樣子讓人無法恭維,吸在樹葉或草葉上搖頭晃腦地扭來扭去,心理素質差的人看到後估計會吐,更何況被它咬到呢?有時,稍微走得慢一點,螞蟥就會爬上人的身體。而且螞蟥咬人的時候,人根本就沒有什麼感覺,所以大家都談“蟥”色變,沒有人再敢掉隊。
越往前走,亞熱帶氣候的特征越明顯,樹林也越茂密,高大的鬆柏樹隨處可見,有的樹身上纏著寄生樹藤,有的長著綠綠的苔蘚。整片大地都毛茸茸,濕漉漉的,擠滿了各式各樣的生物。林中的路很難走,道路泥濘,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馬糞、騾子糞混合的泥水裏。鞋早已濕透,襪子上也滿是泥漿,來時準備的一捆襪子看來是真有用處。
路上我們誰也不說話,隻一味趕路。我看著大家匆忙的身影,不禁讚歎起旅行的奇妙。也許你在自己的世界裏是一個精英,也許你在家裏是嬌生慣養的少爺,也許你在城市裏是腰纏萬貫的款爺。不管每個人的背景與來曆如何,在旅途中,在這樣的山林裏,大家都是一樣的行者,都要忍受這樣惡劣的環境。這樣的人生多麼公平,如果整個世界都是這樣又該多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抵達漢密,看到客棧的那一刻,大家都鬆了口氣,心想總算撿回了一條命。汗密的客棧條件比拉格的稍好,雖然還是木板房,不過不用望著星星睡覺了。這個時節,隻有我們一行五人,再沒有其他旅人。大家都換上拖鞋在火塘邊把穿在身上的衣服、鞋子烤一烤。一會兒後,客棧的眼鏡老板叫大夥拿身份證及邊境通行證去兵站登記。
休息到半夜時,聽到蔡靜的呼聲,她說感到手上不對勁,起來一看一隻螞蟥正搖頭晃腦在吸血呢。她嚇得差點沒有暈過去,我用襪子套在手上迅速幫她捏掉,丟在地板上一腳踩爆,一攤血跡。雖然害怕,終未幸免於難,我勸蔡靜要有心理準備,見過螞蟥的血就不用再怕它了,蔡靜大喊:“那可是我的血啊!”大家都認真檢查了一遍,才惶恐地睡下。但是我們仍是提心吊膽,久久不能睡去。一旦感覺某個身體部位有異動,就警覺地起床檢查。大家也不敢吹滅馬燈了,亮著燈休息。
我問大家,有沒有後悔走這最後一段路。大家都搖頭,然後微笑。王宇大聲說:“自己選擇的,後悔什麼啊?再說,這也算不得什麼。一個人如果一直埋在辦公室裏,怎麼能夠體會這不一樣的人生,我們的人生不僅僅是一日三餐外加上班的。”懇切的言辭,讓人不得不讚同他的觀點。
這一夜,大家幾乎整夜未眠,不時聊聊天,說說話,天漸漸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