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走上陽台,極目遠眺,雲層裏湧出滾滾悶雷,蜿蜒的龍江在黑暗中咆哮如雷。
我摸黑走進臥室,床上睡著一個人。我猜,一定是韋誠的媽媽從郊區過來了。她常常坐廠車來平城市,看看正讀書的孩子,她一般在我們這兒住一夜,翌日一早搭乘廠裏的班車回去。每逢這時候,韋誠就跑到我的屋裏借宿。
我和韋誠合租一套一室兩廳的公寓,與其數說我倆有緣分,不如說是我們的上一輩有淵源。
小韋的父母都是郊區機械廠的職工,整個廠都是從外省遷來,他們在本市無親無故。他爺爺有一回犯病,來市裏住院,小韋常常去陪床,而我爸爸是他爺爺的主治醫生,也許因為欣賞這個孝順孫子吧,在他們交不起醫療費的時候,我爸爸一邊想辦法給他們減免了一部分,一邊墊付了一筆錢。
我事後才從媽媽那裏知道,小韋為了這事,在辦公室裏給我爸爸磕了頭。可以想見,兩個人眼睛都濕濕的。
小韋學的專業是機械。在單位裏剛評上助工,但廠子不景氣,工資低,工作還很辛苦。他業務時間經常從電腦城開店的朋友們手上接一些網絡安裝的活計,賺點外快。
也許小韋是所有父母心目中理想的兒子,模樣不錯,性格倔強,獨立性很強,對弟弟老是板著臉,好象做個長兄有多了不起,負有多大責任似的。因為弟弟在平城住校,所以他常常要去開家長會。他們家最大的生活重心就是讓弟弟學有所成,考個好大學。他弟弟很懂事,學習成績也非常好。
我媽媽的舊友剛巧有一套閑置的公寓要出租,媽和爸合計一番,一口氣預交了整年的租金,把我從新房裏趕了出來。
原來那套房子是預備給我二十五歲結婚用的,眼看著近三年過去了,過夜女友不少,花花公子的名聲也傳出去了,婚姻還是沒有一點著落。父母氣急之下,就把我攆了出來。真荒唐,空著幾套房閑著,卻要讓我花錢租房。難道這樣就可以培養我的獨立意識了?扯談吧!
他們由說服小韋搬出宿舍,與我同住,也許是想用他來影響我吧。他們對小韋簡直有點迷信了。他們向小韋隱瞞了實際的租金數字,說了個低得離譜的價位,就是如此,小韋還經常不能及時交租,真不知道他點工資怎麼過活。
我先在客廳裏上了一會網。一個人頭閃爍,居然是"永遠不會忘記"。
她在網上給我留言:"看不透命運的安排。這句話好象不是你這種人來說的。"
剛才沒反應,等我下線了再給我留言,好象對我那番話耿耿於懷的樣子。
我興致來了,告訴她我剛買了個"指鬼針"。把圖片鏈接也發給了她。同時告誡她,以我的經驗之談,不要在網上把生辰八字隨便給人。你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拿它來搞些亂七八糟的事。
她在線。迅速回複:"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她詫異:"命運給我的都是下下簽。真希望能盡快投胎轉世。"
這個人的心態太灰暗了。因為給雨淋濕了,我怕感冒。得趕緊去洗澡了,我便跟她說聲拜拜,趕緊下線了。
從臥室拿了換洗的內衣,我去浴室裏衝了個澡,正洗著,小韋也起來了,要方便,在門口問:"洗好了麼?"
我走了出來。先在客廳裏喝了幾口水,進了臥室,床上居然還有個人。我嚇一跳,退了出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誰在裏麵?"
小韋懵懵懂懂地走到我旁邊:"嗯?"
我還沒反應過來:"誰在我床上?"。
臥室的燈亮了,我的女朋友小貞氣鼓鼓地翻身而起,掀開毛巾被,小韋避嫌地閃到一邊。
小貞把台燈關了,在黑暗中,她的聲音很尖,生氣地道:"小韋,你裝傻?"
小韋低聲說:"我忘了。睡了一覺,以為你走了。"
小貞哼了一聲。我向小韋歉意地點點頭,躡手躡腳地關上門。
今天很反常。不過,有個喜歡的女人送上門來,還是值得慶賀一番的。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察覺出她的怒氣。
小貞的名字叫葉貞梔,小名叫貞子。因為《午夜凶鈴》裏麵有一個膾炙人口的女鬼貞子,她就強迫大家改口稱她為小貞。
三個月前,她的單位破產了,拿到六千元的補償金,她一下成了個閑人。像個無頭蒼蠅般慌張起來。她在一所三流大學畢業,學的是英語,據我觀察,憑她的本事,在這行很難混到飯吃,可能在麥當勞當個服務員服務下外國友人還湊和。
她自恃年輕,嚷嚷著要去深圳、廣州投奔閨蜜。也不知道她去那兒能幹什麼。嘴裏喊了有兩個月了,仍然和我糾纏不清。
我媽媽要給她在藝術學院找份清閑工作,她謝絕了。她去考了駕照,一度有開出租車的念頭,她家裏甚至打算籌錢買車。我父母強烈反對。我們家未來的兒媳可不能從事這個職業。他們才不在乎她能不能掙錢。他們隻希望能早點抱孫子呢。
我喜歡她,但沒把結婚提上日程,況且她又不是得了絕症,就因為沒了工作,才應該先去找個工作。她應該知足,我是她目前手上最能改變她命運的一支潛力股,何況我也喜歡她。她應該牢牢把握住我,沒必要有太多的想法,遵循一條大家給她規劃好的道路,憑借著我父母的關係,找一個清閑的好工作,然後籌備著結婚當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