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縣長的司機車開得很快,陌然隻聽得車輪發出沙沙的聲音,車窗邊疾掠而過的樹木影子。他不由自主地去抓住車門內的把手,一聲不吭。
陌秀的車緊跟在後,居然也把速度開得很快。
從山頂到山腳,也就不過十來分鍾。
何縣長不開口,陌然不敢出聲。車裏就很安靜,隻聽到輕緩的音樂在流淌。
過了保安亭,陌然悄悄鬆了口氣。剛才山路上的疾行,陌然是捏著一把汗的。他害怕車從山上滾落下來,如果真如此,神女峰下就會有一堆屍體。
何縣長突然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慰著他說:“不怕的,別緊張。”
陌然訕訕地笑,說:“我不怕。”
何縣長淡淡一笑,問他:“小陌,在想些什麼啊?”
陌然認真地回答:“什麼也沒想,何縣長。”
“我聽小秀說,你原來是我們雁南縣的大學生,怎麼想著去東莞打工了?難道雁南縣就留不住你?”
陌然心裏一酸,想起當年為找工作受盡的屈辱,眼眶頓時一紅。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自己為了工作,走了多少路。其實他畢業之初,根本不需要回到雁南縣來,他是學校的優秀畢業生,多少好單位在等著他。可是他拒絕了所有給他伸出橄欖枝的單位,一心一意要回雁南縣來。在他的心裏,家鄉的落後,需要他這樣的人去改變。
理想總是美好的,現實真的無比骨感。
陌然回到雁南縣,等待他的處處是堅硬的牆壁。他根本找不到一絲縫隙,找不到一塊地方讓地方容身。沒有一家單位願意接收他,甚至有人看著他天天去跑人事局,反而譏笑他說,雁南縣水淺,養不活他這麼一條大魚。
然而都是過去的事了,陌然現在根本不想去想過去的事。
何縣長看他不說話,又問他:“聽說,你現在在東莞的公司,是家跨國集團?”
陌然點了點頭說:“算是。”
“這些年東莞一直在搞轉型升級,你有沒有想過產業承接這塊?”何縣長態度很溫和,顯得禮賢下士。
陌然當然知道何縣長在說什麼,東莞這幾年確實鬧得挺歡。把一些沒附加值的,沒技術含量的工廠,統統趕出東莞,是騰籠換鳥的一種說法。
陌然所在的鎮,就有許多工廠被趕走了。
“這些小廠,東莞不讓在,它總得找個地方去啊!”何縣長歎口氣說:“雖然這些廠確實辦不了大事,但能解決就業,也是件好事嘛。”
陌然頓時明白何縣長的弦外之音了,於是微笑道:“何縣長,引這樣的企業進來,其實就是飲鴆止渴。東莞能狠下心來趕走,就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沒有可持續性。不但對環境有害,而且也解決不了實際的就業問題。”
何縣長哦了一聲,興致勃勃地看著陌然,突然問:“如果我給你一塊地,你能不能引進來一批企業?”
“何縣長的意思是……”陌然欲言又止。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雁南縣是座新縣城,沒有任何的工業基礎。一座新城,單靠貿易,興旺不起來。”何縣長語重心長地說:“有句古話叫無工不富,無農不穩,你聽過嗎?”
陌然點點頭說:“聽過。”
“聽過就好。”何縣長說:“你說我們雁南縣,從雁南市裏遷出來,就是一窮二白的開始。如果沒有工業企業存在,人就進不來。沒有人的城市,能繁榮嗎?”
陌然試探地問:“何縣長,你的意思是,我們主動承接人家不要的企業?”
“他們不要,是腰包比我們鼓,財大氣粗。我們窮啊,隻要能賺錢,管他白貓黑貓,能逮住老鼠的就是好貓嘛。”
陌然哭笑不得,他沒想到在東莞被趕得無處可去的一些粗加工廠,在何縣長的眼裏居然是香餑餑。
“何縣長,我之前沒嚐試過,不知道能不能做到,關鍵是我現在是烏有村的村長,還沒做過一件像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