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然決定召開一次全村黨員大會。
接到通知的黨員,在規定的時間陸陸續續到了學校。陌然找校長借了一間教室,滿滿當當的坐滿了一教室的人。
齊烈毫無意外被邀請在主席台坐了。
烏有村的黨員,年齡最大的快八十歲。身體還行,走路不用扶,也不咳嗽,臉上的皺紋,像千年的老樹皮一般,令人不忍心細看。
在鄉下,關於黨員的身份,有幾種嘀笑皆非的說法。比如像齊烈這類當過兵,在部隊入黨的,叫軍黨。其他方式入黨的,叫民黨。民黨永遠也不能與軍黨比,似乎軍黨要高人一等。
八十歲的老黨員,被人背後叫牛屎黨。這是有典故的,說起來話長。
六十年代,鄉下每個村都派駐有工作組。工作組是上級派來的,與村民同吃同住同勞動,在生活和勞動中發現積極分子,引導積極分子向黨靠攏。
在當時,能入黨,是非常榮耀的一件事,相當於光宗耀祖。
集體經濟時期,村民如工廠的工人一樣,每天有嚴格的勞動時間。隻不過工廠叫“上班”,農民叫“出工”。
八十歲的老人當時還是個年輕人,肚子正餓得慌,偷偷跑到田邊摘剛熟的豆子吃。
正吃得歡,抬頭看見工作組的領導過來,慌得幾乎要背過氣去。要知道在當時被發現偷摘集體的豆子,是犯天條的大事,輕則挨鬥,重則要命。
工作組的人也看到了他,正驚疑他這個時候出現在田邊,還沒發問,眼睛便被吸引過去。過去每個村裏都養著不少的牛,沒有牛的村,根本無法耕種。
工作組的人看到年輕人蹲在田邊,似乎並沒看到他一樣,正雙手捧著熱騰騰的牛屎,小心翼翼往田裏放。於是便過去問了一句,你在幹嘛呢?
年輕人裝作受驚,抬頭看著他,滿臉堆滿笑說,我剛才看到隊裏的牛拉了一泡屎,新鮮得很,別浪費了這麼好的肥料,所以過來把牛屎撿了放田裏去。
工作組的人大受感動,看著他沾滿牛屎的雙手,激動地說,好!你這種愛集體的事跡,一定要得到宣揚。
事後不久,該年輕人被宣布入黨。這就是牛屎黨的來曆,至今還被烏有村的人恥笑。
牛屎黨還不算特別,更有各種五花八門的手段,要是詳盡起來,絕對不亞於一部精彩的傳奇。
黨員平常與普通老百姓並無區別,隻有到了開黨員大會的時候,每個人走路的胸脯,都要比常人高半分。
一屋子的人,除了大聲說笑,就是瘋狂的抽煙。整個屋子都被煙霧繚繞著,不抽煙的人,根本沒法進屋,這麼濃烈的煙味,幾乎能將人窒息。
鄉下人也不講究,濃痰吐得滿地都是。吐了還不算,還得用鞋底去擦幾遍,弄得本來幹淨的地板,布滿了令人惡心的各種圖案。
陌然鄉下人出身,這種場景算得是司空見慣。盡管心裏翻騰著各種惡心,也隻能強忍著不去看,不去想。
等到人都到齊了,他宣布開會。
上次齊烈已經當著李正義他們的麵說了,烏有村的老村幹,在他宣布的那天起,一律不再是烏有村的村幹部。這麼說來,整個烏有村,現在就隻有陌然一個人是村幹,其他人都是普通黨員。
陌然說:“各位黨員同誌,今天我們烏有村開這個黨員大會,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同誌們決定通過。”
陌然突擊入黨的事,烏有村的人都知道。這次沒人質疑他的身份,在聽到他的開場白後,居然沒一人出聲。
陌然的眼光就在人群中掃過來掃過去,落在肖瑩的身上,淡淡一笑。
肖瑩的眼光也正好看著他,兩個人的目光一對視,就像電光火石一般分開。
齊烈問:“小陌,你有什麼事需要大家決定通過的?”
陌然低聲說:“齊書記,你給我的村幹名單,我想了想,通過大會確認,會更好執行。”
齊烈輕輕點了點頭,也將眼光去掃視人群。
齊烈在烏有村的威望不是一天兩天建立起來的,而是經過了幾十年的浸淫,放眼烏有村,還無人與之匹敵。
他們在主席台上低聲說話,底下的人也開始交頭接耳。不一會,整個教室就響起一片嗡嗡的聲音。
有人突然問:“齊書記還是烏有村的書記麼?”
陌然笑著說:“當然是,永遠都是。你想推翻麼?”
底下就是一陣笑,都去看齊烈。
齊烈擺擺手說:“大家莫起哄,我今天表個態,從現在起,烏有村的當家人就是陌然,這是鎮裏和縣裏的意思,烏有村支書、村主任,都由陌然同誌擔任。你們得配合他的工作。”
齊烈說話了,沒人敢出聲反對,又都低下去頭,開始接頭接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