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有村的渠道修複工程全麵上馬,全村男女老少,嘻嘻嗬嗬一起往渠道上湧。
這麼熱鬧的場景已經多年不見,齊烈感慨地看著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心裏不禁有些佩服起村長陌然來。
過去村裏有義務工製度,家裏沒人出義務工的,可以折算成錢交上來。即便如此,尚且稀稀拉拉沒人響應村裏號召,村裏想弄個人海戰術,根本無法動員村民。
陌然采用了按組分段的方式,把過去的規矩一概廢除。每段明碼標價,各組主動競價。村裏統一標準,隻要合符規定,放下手裏工具就可以領錢。
鄉下的人幹活,有一條墨守成規的規矩,遲得不如早得,早得不如現得。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任何許諾,都當不得現成能到手。
烏有村渠道年年收,村裏年年要求出義務工,工錢先是許諾,到後來幹脆連許諾都懶得說了。村民的熱情一年不如一年,到後來,再想叫人出個義務工,簡直比要個人去死還難。
灌區確實每年都要撥錢下來維修渠道,可這筆錢到了縣裏,先被縣裏以各種名義拿去了一半,再轉到鎮裏,鎮裏也是不吃素的,再拿去一大半,剩下的幾個散碎銀子,根本沒法付工錢。
齊烈剛當書記時,每年還老老實實把錢分到各組去。各組覺得錢少,與他鬧,他一氣之下,幹脆一分錢也不給了。問起來就說上頭沒撥錢下來,村裏拿不出錢。大家願意修就去修,不去修,到時天幹沒水灌溉,誰也不能說村裏沒組織大家。
這樣一來,修渠道的事,就像羊拉屎一樣,有時候修一點,有時幹脆幾年不動一鏟。到了現在,一條本來順暢的渠道,成了千瘡百孔的怪物。灌區一放水下來,整條渠道到處漏水。
年前選村長時,齊烈一心要把齊猛推上去。他想要在烏有村真正做到說一不二,就必須把村長這個位子搶到手。
烏有村千百年來,一直就是齊家和李家兩分天下。正應了一句古話,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至於其他姓的村民,在烏有村根本興不起風,作不了浪。
烏有村三千多村民,在子虛鎮是數一數二的大村。村民多,卻被齊姓和李姓占了一大半。真要論起人數,李家還稍勝一籌。但齊家有個先天優勢,從解放初到現在,烏有村的村支書一職,基本都是齊家人擔任。
這裏就要回到解放前說事,烏有村的曆史很悠久,過去的地主和富戶,都是李家人。齊家從建村開始,就一直給李家做佃農。
本來李家與齊家關係處得不錯,作為東家的李家,從來沒把齊家當下人看。齊家除了沒有土地,其他能享受的東西,李家從來都不幹涉。而且到了後來,兩家還通了婚。這對於一輩子做佃農的齊家來說,簡直就是一步登天。
風水這東西,百年一轉。土改時,齊家翻身做了主人,李家卻被踩到了腳底下。階級鬥爭這東西,總要有個敵人才能表現出革命性。李家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話語權,任由齊家翻箱倒櫃,一腳踹翻往死裏鬥。
比如李正義的爺爺,就是被齊家一梭鏢捅死在河岸邊。
李家人到現在,翻古說起前事,還一直耿耿於懷。
老東家李家,讀書人多,不像齊家,幾輩子沒幾個人識字。李家出過不少秀才,還有人中過舉。過去李家的祠堂裏,還掛著先皇禦賜的金匾。李家有祠堂,而且恢弘闊綽。齊家沒祠堂,隻有一座土地廟般大小的家廟。
李家祠堂被齊家在破四舊的時候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齊家的家廟也在一夜間被齊家人刨了個底朝天。
革命時期,齊家人處處占上風。倘若不是李家還有人在外革命,且有一定官職的人過問,烏有村的李家人,會被齊家一點一點全部吞掉。
最典型的的時期就是“香江風雷”暴動,革命幹部要求每個村裏都要揪出來一定數量的反革命。這對烏有村來說,是太簡單不過的事。過去李家人都是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地主富農,此時不拿下來,更待何時?
於是齊家人一合計,悄悄報告給駐村幹部,半夜行動,讓齊家青壯年都拿了鳥銃梭鏢,圍了幾家影響大的地主家,男女老少一把抓了,押在河岸邊,槍打梭鏢刺,死了的一腳踢倒河裏,隨河流而下。沒死的挖一大坑,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