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記滿意地點頭,問他:“你想怎麼處理?”
“情況弄清楚了,馬上讓他們回家。”
“你一個人的主意?”
陌然一下沒聽出弦外之音,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也是臨時急得沒辦法,所以出了這個餿主意。”
“也確實是餿主意!”楊書記的臉上不自覺地浮上一絲微笑,擺擺手道:“口渴了吧?自己泡茶。”
他彎下腰去,從辦公桌裏摸出一罐茶葉過來,遞給陌然說:“這東西可很珍貴,少放點,別浪費。”
陌然趕緊雙手接過,眼光往茶葉罐上掃了一下,得知是安徽猴魁。
陌然平常不大喝茶,但對茶葉的知識還是掌握不少。比如什麼茶珍貴,什麼茶假的多,他心裏還是有本帳。
楊書記遞給他的猴魁,陌然知道這是安徽六安一帶的特產,一年也就那麼幾斤產量。據說最貴的時候,一斤猴魁能換一輛豪車。
這罐茶看起來至少半斤。也就是說,如果這茶是真家夥,可把六安猴魁一年的產量拿走了四分之一。
陌然看茶的心思似乎被楊書記識破,他正色道:“這是真品,不是假貨。”
陌然肅然起敬地說:“楊書記,這樣好的茶,別說喝,多看一眼都是福分了。我們喝其他的茶吧。”
楊書記瞪他一眼道:“叫你喝就喝,娘們一樣多話。再好的茶,不也是喝的?我告訴你,這茶我一年都能喝到那麼一點。管這茶的,是我當年部隊裏的一個營長,老戰友了,喝他點茶,算給他麵子。”
陌然笑道:“領導才有這福氣。”
楊書記笑道:“也隻有你小子才有這口福。這茶昨天才到,我實話說,趙部長老子都沒舍得讓他喝一口。”
陌然頓時誠惶誠恐起來,他在東莞時見過人泡茶,知道泡茶的程序繁瑣得很。好在猴魁這類珍品,是綠茶的一種。喝綠茶,最好是大杯泡,看著茶葉在滾沸的開水裏如花兒一樣的綻開,香氣隨之溢滿全屋。視覺和味覺會在一瞬間複蘇。
如果將猴魁這類茶葉用功夫茶的方式來泡,哪不僅僅是暴殄天物,而且是最沒文化的表現。
楊書記輕言細語地問:“陌然啊,現在項目也落地了,工業園區算是活過來了。這裏有你一份大功勞啊!”
陌然趕緊表態說:“領導,你抬舉我了。這主要是縣委新政府的領導,在楊書記您和何縣長的英明決策下,項目才順利落地。據我估計,瑤湖集團的項目建設完成後,可以解決我們縣最少五千人的就業問題。”
楊書記歎道:“可惜我看不到結果了。”
陌然吃了一驚,小心地問:“書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書記看他一眼道:“你不知道嗎?我老了,該退了。這次趙部長來,就是找我談心的啊!看來這次不退都不行了,拉了一輩子的套,最後要收成的時候,主人卻不是我了。”
楊書記笑容苦澀,顯然他的心裏壓力很大。當領導的人,都有一種戀權的心思。權力是什麼?權力就是一種病。而且這種病隻要得上,就將永遠不會痊愈。一個人如果得知手中的權力在一步一步的喪失,就好像看到生命在一步一步消失一樣,絕望的情緒能將人徹底打倒。
陌然想了想說:“楊書記,官場的事,我還是個小學生,什麼都不懂。不過我覺得,像您這樣做出重大貢獻的領導,就應該多在位子上發光散熱。你如果退了,就是人民的一大損失。我不同意。”
楊書記笑道:“小子,仕途這事,隻能悟的。他不以某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組織有規矩,法律有規定,不是想賴在位子不動就可以不動的。”
他長長歎出一口氣,目光在他臉上停留老半天,遲疑一會說:“你年輕,前途光明。不過,人在社會上,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不能缺了防人之意。”
陌然聽得糊塗,但他能從楊書記的話裏聽出來一些意思。他隻是一下難以分清楚,楊書記話裏,究竟是指向誰。
“當然,我老楊為革命幹了一輩子,也不是說,退了就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