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珊的房間,居然被她裝扮得仙氣四逸。
當中牆上,掛著一副冠頂道人,手執羅盤,背負包裹。畫下盤著一圈檀香,雲煙嫋嫋。堪輿祖師為四大流派,楊(救貧)、曾(文辿)、賴(布衣)、廖(金精)。這幅畫上有字,陌然定睛看去,毛筆小楷寫著:楊救貧祖師之像。當即肅然起敬,端立於像前,弓腰作揖。
說起風水緣由,首提當然楊救貧,當年雲遊天下,無意駐足某地,被曾氏文辿發現三僚之地。便苦求救貧師傅,想為堪輿之後人擇一吉地落戶。楊救貧耐不住苦勸,前往一看,當即定了,結廬三座,號三寮。後人訛傳,寫作三僚,至今仍是堪輿後人居住之所。
至於後世劉伯溫之風水,皆從楊救貧而來。劉伯溫輔佐朱元璋評定天下,全賴手裏一部《青烏序》。而《青烏序》之作者,正是賴布衣。又據傳,中山先生祖墳亦是賴布衣勘定。隻是劉伯溫與賴布衣,之間隔了百年。
顧亦珊盤腿坐於床上,似乎打坐一般入定。看到陌然拜祭祖師爺,抿嘴一笑,起身下地。
兩人相對而立,嫣然而笑。
陌然先開口,恭恭敬敬道:“大師,怠慢了,見諒。”
顧亦珊無語,默默掃他一眼,招呼他坐。
她去沏茶,背影優美至極。屋裏暗香盈動,似乎盛開著一樹梔子花。
從美麗島回來,顧亦珊獨自回了一趟香港。再到雁南縣來,仿佛變了個人一樣。首先她開始與普通人一樣用膳,並不再刻意山筍雨露。盡管她吃任何東西都是淺嚐輒止,卻始終堅持著不食葷腥。
人不吃肉而食素,精神反而更好。從人麵前經過,仿佛遍體暗香。
陌然愧疚,倘若不是顧亦珊變通,瑤湖集團項目至今還不能落地。如依她的風水堪輿理論,瑤湖集團項目落地工業園區,實在是下下之選。因此她在奠基之時,親自到場,執羅盤定方位,並執意要在廣場上樹一尊秦老狐銅像。
顧亦珊的提議並非一帆風順,楊書記首先反對。說樹銅像,不是小事。要樹,也得樹革命先烈或者文化先賢。至於秦老狐這樣的企業家,銅像立於園區,不倫不類,惹旁人恥笑。
不樹銅像,項目無法開工。還是何縣長拍板,銅像要立,且樹個氣勢非凡。顧亦珊隻待銅像立起來之後,她就打道回轉香港去。
顧亦珊受命於秦園,全力配合陌然完成項目建設。她們非但是閨蜜,而是這麼些年來,兩個人在工作中結成了彼此深信的基礎。在瑤湖集團裏,能改變秦園主意的,唯有顧亦珊一人。因此她的地位,舉足輕重。即便如毛公這般實力派的忠臣,在她麵前亦不敢造次。
陌然喝了一口茶,哼哼唧唧半天,沒說出來一句話。
顧亦珊微微一笑,輕聲道:“你來,是不是有話要與我說?”
陌然狠狠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但說不妨。”顧亦珊說:“你有話不說,我沒法幫你。”
陌然便鼓足了勇氣,一口氣將要換施工隊的意思說了一遍。說完之後,心裏怦怦跳著,不敢與她直視。因為隻要顧亦珊拒絕,換施工隊的主意就將全盤皆輸。倘若換不了施工隊,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楊書記。
楊書記眼看下台在即,但要捏死他陌然,卻還是很容易的事。楊書記這次幾乎是赤膊上陣,先是讓花紅直接找陌然,沒有得到準確答複,幹脆約了陌然談話,名義上是過問處理阻工村民,實際是給陌然施加壓力。言語之間,明確表示,施工方不能給瑤湖集團自己負責,一定要讓給花紅的公司。
誰人都明白,基建雖然辛苦,卻有巨大利益空間。這是一塊肥肉,誰不想啃一口。陌然有時候想起這事來,一樣會有心動。
顧亦珊聽後半天不吭聲,隻是看著他淡淡地微笑。
她越笑,他心裏越沒底。惶恐得想要逃離。
顧亦珊的房間處處仙風道骨,讓他這麼一個俗人撞進來,似乎撞破了寧靜,帶來了喧囂與浮躁。
良久,顧亦珊輕輕歎口氣,起身。
陌然趕緊隨她起身,跟在移步窗邊。窗簾拉開,陽光鋪天蓋地湧進來,屋裏便一片亮堂。仿佛吹散了本來的陰鬱,給人生機勃勃的感受。
窗外不遠處,就是縣委大樓。幾條街道已經初具規模。街上行人不多,並沒一座城市應該擁有的喧鬧與繁華。
沿著縣委大樓門前的一條大道往前走,五裏路之外,右拐,再走三裏路,就是雁南縣的工業園區所在地。倘若沒有高樓遮擋,完全可以看到園區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