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剛過,陌然便去赴顏小米的約。
到了一看,譚文的夜宵攤已經擺了出來,顏小米正在幫著他擺桌子椅子。看到陌然,她與譚文低聲說了幾句,便往他這邊過來。
他們選了一張靠邊的桌子坐下,背後大樓的倒影剛好將他們遮住,朦朦朧朧的,讓人一下看不清他們的麵容。
顏小米一坐下就笑,說:“你很守時。”
陌然不屑地說:“守時是做人的基本原則。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做人就沒意思了。”
顏小米道:“我見過太多不守時的人。他們自己還活得逍遙自在,不過在別人眼裏,不守時的人是最不能信任的人。”
譚文過來,送來茶杯和茶水,輕聲說:“你兩位稍坐,我不陪了,得忙。”
顏小米擺擺手說:“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做生意要緊。”說完問陌然:“吃過沒?”
陌然點點頭,送走蘇眉後,他去街上的米粉店裏吃了一碗魚粉。吃過後再回到辦公室假寐了一會,等到快到約定點的時候他徑直就過來了。
顏小米洗了茶杯,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看著陌然笑。
陌然被她笑得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了她笑,往自己身上看了幾遍,發現並沒失禮的地方,於是疑惑地問:“你笑什麼?”
顏小米說:“我笑你傻啊!”
陌然不生氣,顏小米說話向來沒輕重,過去她還有點顧忌,現在被人知道了趙部長是她舅舅後,她似乎像被撕開了一層皮一樣,整個人都變得順其自然了。這點陌然倒是喜歡,做人就要保持本真,順其自然。如果一個人刻意掩蓋自己,總會給人留下不真誠的感覺。
雖說不生氣,但被她這麼直愣愣地說自己傻,他多少還是有些尷尬。
顏小米敲著桌子說:“陌然,你既然來了,我今天就給你講個故事。”
陌然指著遠處忙碌的譚文問:“他的故事?”
顏小米點了點頭,開始娓娓道來。
譚文和譚武,都是顏小米擔任村官的村裏人。兩兄弟名字一文一武,人也一文一武。不過要倒過來,譚文不學文,譚武不學武。
兄弟兩相差就一歲,外人看起來,幾乎分辨不出誰是誰。
譚武讀大學,譚文在珠海打工。兩兄弟的父母在他們十歲的時候一齊出車禍走了。最令人惋惜和痛心的是,肇事司機逃逸。當時是晚上,路上也沒攝像頭,連往來的車都沒有。譚文譚武父母是做手藝的裁縫,有家人嫁女,趕著要嫁妝。譚家父母加了個夜班趕工,晚上回來時就遇到了車禍。
譚家父母一走,家裏就剩下譚文兩兄弟和以為七十來歲的奶奶。
一家人總要活下去,哥哥譚文才十一歲,就輟了學,幫著奶奶在家裏種地。弟弟譚武學習成績好,一直留在學校讀書。
十三歲那年,村裏有人去珠海打工,譚文在家根本賺不到一分錢,便央求著人帶他去。十三歲的譚文看起來就像隻貓一樣的瘦弱,別說打工,給人都沒人要。村裏人不帶他,他留了個心眼,偷偷跟著人坐火車,坐汽車一路跟到了珠海。他能有這個機會,都在於他的身高當時還夠不到買票的標準,因此乘務員都以為他是誰家的孩子。
等到了珠海,他也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這才冒出頭來,央求村裏的人給點東西吃。
村裏人一看,嚇得一雙腿都軟了。要知道從村裏去珠海,火車汽車一路轉下去,整整要兩天一夜,也不知道這小孩是怎麼過來的。當即心痛起來,買了盒飯給他吃。譚文一連吃了三份盒飯,吃飽了後就說:“叔,你別趕我走。我就給你洗衣服掃地,我去撿垃圾賣錢,不要你養我。”
村裏人問:“你這麼小,賺錢幹什麼?“
譚文說:“我弟弟還在讀書,要學費。我奶奶七十多歲了,身體又不好,她身體還有病,我不賺錢買藥,我奶奶就得病死。“
村裏人知道他家情況,搖搖頭無可奈何。
可是譚文也確實太小了,工廠根本不可能要,就是去撿垃圾,未必也能撿安心。要知道在這樣的地方,撿垃圾這樣的活,都是有保護性的。外來的人敢去搶別人的飯碗,除了被毒打,甚至連命都可能丟掉。
村裏人在一家小飯館幹活,也就是打打雜洗洗碗之類的角色。好在他還有半間屋子安身,就在人家樓頂上搭的一個鐵皮屋子,夏天像火燒一樣,冬天還好點,不過,風吹過來,還是讓人感到徹骨的冷。
屋裏就一張床,再容不下第二個人轉身。譚文乖巧,當即說:“叔,我就睡地上就行。“他去撿了廣告布,鋪在床邊的地上,早上村裏人還沒起來,他早早收拾好了廣告布,出去給他買了早點過來,自己餓著肚子,還騙村裏人說吃過了。
村裏人哪裏不明白,譚文出去撿垃圾,都是趁著半夜沒人的時候去。白天他要敢露麵撿,必定會被人打。晚上的垃圾都被清運走了,有多少東西還值錢呢?因此他撿一個晚上,未必就能賺到一份早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