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別賜我空歡喜
年華始端,愛情最初,她隻願得了他的心,和他白頭不分離。
一
喬恩打開門進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風夾著雪從開著的門突突地往裏竄,若黎冷得直打冷顫。
喬恩陰沉著臉並不說話,他罵罵咧咧地詛咒著這該死的天氣。若黎知道他心情不好,她便默不做聲地蜷曲在沙發上。房間沒有暖氣,很冷,很空。喬恩詛咒的話語在空氣裏凍成了冰淩子,泛著絲絲寒意,讓若黎的心冷得通透。
若黎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喬恩的情節。那是陽光明媚的三月,四季中最溫暖最美麗的時節,一切都剛剛好,若黎正當年華。那天,若黎穿了條白色的長裙,那樣的白就像壓抑了一個冬天的梨樹枝條突然展開的朵朵梨花,而若黎就是一棵花樹,開滿了花朵。
若黎托著腮,眼神迷離盯著講台上口若懸河的喬恩。喬恩才三十幾歲,可是已經是教授了。那天,他講到了卓文君《白頭吟》裏的詩句,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他吟完這句詩後是久久的停頓。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喬恩站在窗前,穿著白襯衫,嘴角帶著微笑,在他的身後是從窗戶外透進來的陽光鋪天蓋地灑了一地。
就一眼,若黎就不管不顧地愛上了,那是怎樣通徹透明的愛情呀?她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後一排,隔著長長的距離和他遙遙相望。她的愛是熊熊燃燒的火,隻一下就把他點燃。
那年,若黎才十九歲吧,十九歲正是懵懂憧憬的歲月。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她願得了他的心,和他白頭不分離。
可是,喬恩卻早有妻兒。喬恩也曾自責,為不能給予她明朗愛情。隻是,若黎仍舊愛得無怨無悔,她的愛低到塵埃裏,開出花來。
一晃八年,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若黎偶爾端詳鏡子容顏,已有衰敗的端倪,心,有了些困惑。
若黎伸手過去擁抱喬恩。她的手指修長,瘦削,適合在琴鍵上翻飛或者在皮膚上遊走。若黎有個習慣,她的手指在和喬恩肌膚接觸前會先在自己的身體上焐暖,這樣喬恩的身體上便有了若黎的溫度。她說,這個過程,讓她有了安全感。
她的安全感來得突兀且容易,給予愛就等於安全感。若黎說,塌實。
喬恩知道,若黎愛他,很深。
二
夜晚十點,喬恩準時拉開了門。若黎飛奔過去從後麵擁住他,恩。她把頭埋在他寬厚的背上,我又有孩子了。
喬恩轉過身體,怎麼那麼不小心?找時間去做了。他扳開她的手,我該走了。
喬恩說得輕描淡寫,在他的心裏若黎處理這樣的事情早已駕輕就熟。是的,八年,五個孩子。若黎還記得麵無表情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說,你的子宮已經很薄了,再做人流,你可能會喪失做母親的權力。可是,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在八年前選擇做喬恩情人的那天起,這樣的結果就早已注定。
若黎還記得懷上第一個孩子時喬恩疼惜的表情,他心疼若黎又心疼肚子裏的孩子。他抱著若黎嗚嗚地哭了一個晚上,當下,若黎的心變得異常柔軟和感動。
第二天一早,喬恩牽著若黎的手去了醫院,若黎很怕,他就小聲的哄,他說,乖,寶貝別怕,一會就好。
那個過程對於若黎來說畢生難忘,那麼冰涼的器械在她的子宮裏上下攪動,死去活來般疼痛,折騰得她喘不過氣來。最後,喬恩把若黎背回了家。
若黎看著他在廚房裏為她學著煮紅糖荷包蛋,熱氣騰騰地端過來,一口一口地喂給她。也是那天夜裏,他第一次整晚都留在她的身邊,黑夜裏,她始終不肯睡去,疼痛的心裏竟然生出些小小的歡喜。
後來再懷孕了,這樣的待遇逐漸地減省下來。到現在喬恩會拿出一筆錢,請個阿姨陪著若黎。
三
若黎就是在第五次去醫院時遇見的蘇白。
蘇白最初給若黎的是一個背影,白色的背影。
蘇白背對著她說,把褲子脫了,躺上去。
蘇白轉過來的時候,若黎看見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裏有一抹憐惜。若黎一下陷進了那溫潤的目光裏。蘇白看見若黎沒動,他又小聲地提醒,把褲子脫了。
若黎突然之間感覺很難受,她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蘇白體惜的轉過身去,若黎脫了褲子平躺到了手術台上。這樣的姿勢讓若黎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她的隱私別無選擇的呈現在這個陌生卻帥氣的男人麵前,這讓她感到羞愧。
她聽見他給杯裏倒水,一會兒,她感到一種溫和的器械接近了她,微微張開。她把眼睛眯開一條縫,她看見他的眼神,溫暖而專注。這次,疼痛竟然減輕了很多。
手術完畢,他問她,還好嗎?
她虛弱的點頭,說不出話來。他便幫她把褲子提了上去,提褲子的時候他的小指頭輕輕地劃到她肚子上的皮膚,有一點暖,又有一點涼,說不出的感覺。
四
半個月後,若黎去醫院複查。
以前,她從來沒有去複查過,可是,這次,她卻按時去了。
去了醫院,又一次躺到了那張手術台上。這次,她沒有閉上眼睛,她漲紅著臉看著蘇白把器械放在溫水裏浸泡的細微,竟然像接觸到陽光暖得心尖微顫。
因為羞怯,自始至終若黎的臉色緋紅。而蘇白依然是語氣溫和,恢複得很好,你要注意休息。
告別的時候,蘇白突然叫住若黎,記住我的電話號碼,有事可以電話裏谘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