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會燒痛她。”
“什麼?”她越聽越驚奇。“你燒她身上的衣服嗎?”
“我燒她的長褲,把她屁股上燒了一個洞。她哭哩,哭完了就罵,罵完了就走哩!”
靈珊定定地望著韋楚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楚楚小小的身子,怯怯地倚著樓梯站著。她凝視著這個小女孩,誰說兒童都是天使?誰說孩子都天真無瑕?誰說人之初,性本善?她真想一甩頭,置之不顧,這樣頑劣的孩子,管她做什麼?可是,楚楚忽然連打了兩個噴嚏,接著,她就用小手悄悄地抓住了靈珊的衣擺,輕輕地拉了拉,低低地、柔聲地叫了一句:
“阿姨!”
靈珊的心髒怦然一跳,這聲“阿姨”那麼甜蜜,那麼溫柔,像一根細線從她心上抽過去,喚醒了她所有女性溫柔的本能。她長歎一聲,彎下腰,她抱起那孩子,歎息地說:
“你應該上床睡覺去!”
她抱著楚楚,走到四a門口,大門虛掩著,如果有小偷,把這家搬空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推門進去,那一屋子冷寂的空氣又對她包圍了過來,她不自覺地就打了個寒噤。把楚楚放在沙發上,她望著那闃無一人的房間,心裏竟有些發毛。真的,這空空落落的房子,確實令人有恐懼感。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而楚楚卻怯怯地說了一句:
“阿姨,你不要走,你陪我!”
“你爸爸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他常常不回來睡覺。”
這不行!她皺了皺眉,忽然決定了,從皮包裏取出了原子筆,她在茶幾上找到一本書,撕下書上的空白扉頁,她匆匆地寫了幾行字:
韋先生:
你的女兒在我家,阿香大概不堪“虐待”,已不告而別。請來我家接楚楚。
靈珊
她把紙條放在茶幾上,用煙灰缸壓著。就返身握住楚楚的手,說:
“走!先到我家去!”
楚楚順從地站了起來,顯然,她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對於留在空屋子裏更是心寒,她不再像第一次見麵時那樣撒野撒賴,反而乖巧而聽話。跟著靈珊,她們走出了大門,靈珊把房門關好,才牽著楚楚回到自己家裏。
用鑰匙開了門,客廳裏空空的,似乎全家都睡了。靈珊不敢吵醒父母,劉思謙每天早上六點鍾就起身,八點要上班,劉太太也跟著要起床。她用手指壓在嘴唇上,對楚楚低聲警告:
“噓!不要出聲音!”
楚楚懂事地望著她,點了點頭,她牽著楚楚,一直走到自己和靈珍合住的房間裏。
靈珍還沒睡,躺在床上,她正捧著一本《安娜·卡列尼娜》看得津津有味。一眼看到靈珊牽著個小女孩進來,她詫異得書本都掉到地上去了。
“這是幹嗎?”靈珍問。
“我在樓梯上‘撿’到了她。”靈珊說,“沒法子,我們得收留她一夜!”
“你從小就喜歡收留無家可歸的小動物,貓哩,狗哩,小鳥哩……都往家裏抱,可是,這次,你收留的東西實在奇怪。”靈珍說。一麵笑嘻嘻地伸手去摸楚楚的頭發,楚楚立即一副備戰態度,脖子一硬,就把頭轉了開去。
“你最好別碰她,”靈珊警告地說,“她會咬人。”
“什麼?”靈珍瞪大了眼睛。“咬人?”
“她是一隻刺蝟,渾身都有刺。”
“你把這刺蝟帶回家來幹嗎?”
靈珊揚了揚眉毛,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就把楚楚帶往浴室,給她洗幹淨了手臉,楚楚又連打了兩個噴嚏,再連打了兩個哈欠,她顯然是又冷又累又倦又怕,現在,一來到這個安全而溫暖的所在,就再也支持不住了。靈珊看她不住用手揉眼睛,哈欠連連而睡意惺忪,就也不多問她什麼。從浴室出來,靈珊給她刷了刷頭發,整理好睡袍,梳洗幹淨了的韋楚楚倒真像她的名字,是楚楚可憐的。靈珍稀奇地看著這一切,問:
“你讓她睡在哪兒?”
“和我睡一張床。”
靈珊讓那孩子上了床,用棉被好好地蓋住她。楚楚的頭一接觸到那軟綿綿的枕頭,睡意立即爬上了她的眼皮,她朦朦朧朧地望著靈珊,忽然對靈珊甜甜地一笑,就閉上眼睛幾乎是立即就酣然入夢了。靈珊呆呆地注視著這張白晳而美麗的小臉,被她那一笑而震懾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楚楚笑,從不知道這孩子的笑容竟如此具有魔力。
“喂,靈珊,我看你對這孩子中了邪了!”靈珍說,“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這是那家的孩子?”
“四a的。”靈珊喃喃地說。
“四a?這是人名還是綽號?”靈珍更迷糊了。
靈珊回過神來,走到梳妝台前麵,她一麵梳頭卸裝,一麵把和韋楚楚相識的全部經過,告訴了靈珍,靈珍聽完,看了床上那熟睡的孩子一眼,她說:
“我有預感,你在惹麻煩。”
“不是我惹麻煩,是麻煩惹我。”靈珊說,走到浴室去放洗澡水。“假若是你,也會惹這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