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念的是上午班,中午,她就被阿香接回去了。黃昏時,靈珊下了課,邵卓生已經等在校門口。
“靈珊,一起去吃晚飯吧,天涼了,我請你吃毛肚火鍋!”
“我有好多好多事……”靈珊想拒絕。
“你怎麼永遠有好多好多事?”邵卓生說,一副若有所思樣子。“那些事會妨礙你吃飯嗎?”
“是的,會妨礙。”她一本正經地說。
“那麼邵卓生好脾氣地,極有耐性,也極有風度地說,“我不耽誤你,明天呢?”
“明天也有事!”
“後天呢?”
“後天也有事。”
“那……那麼,”邵卓生結結巴巴起來。“你……你到底哪……哪一天沒事?”
看他忠厚得有趣,靈珊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麵笑,一麵就灑脫地揚了揚頭,慨然說:
“好吧!我們去吃毛肚火鍋!反正……是純吃飯!”
純吃飯這三個字,是從“純吃茶”引申而來的,是靈珊姐妹間的術語,純吃茶不一定是“純吃茶”,純吃飯代表卻是單純的吃飯,表示毫無其他“意義”。可是,邵卓生本來就是“少根筋”,隻要靈珊肯跟他吃飯,他才不管她有意義沒意義,就已經樂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
靈珊跟邵卓生去吃了晚飯,兩人又在街頭散了散步,逛了逛書店,買了好幾本小說,回家時,又已經快十點鍾了。邵卓生和往常一徉,把靈珊送到大廈門口,忽然間,這“少根筋”卻福至心靈地說了句:
“靈珊,我們就一輩子這樣耗下去了嗎?”
“什麼意思?”靈珊裝糊塗,麵有不豫之色。
“沒有意思,”邵卓生慌忙說,“我隻是告訴你,我很有耐性,我會耗下去的,無論耗多少年!”
邵卓生走了,靈珊卻站在大門口發了半天怔。看樣子,“純吃飯”也不能再接受了,這個呆子已經認了真,如果再交往下去,恐怕就甩不掉他了。與其將來傷害他,不如趁早快刀斬亂麻。她想著,慢吞吞地往大廈中走。
忽然,有一縷香煙的氣息繞鼻而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就遮在她麵前了,她一驚,抬起頭來,韋鵬飛正吸著煙,靜靜地注視著她。
“哦,是你!”她說,“你在幹什麼?”
“散散步,看看月亮!”他說。
“很有閑情逸致嘛!”她笑笑,要往樓梯上跑。
他攔住了她,眼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在外雙溪,”他說,“有一家餐廳開在小溪邊上,可以賞月談天,專吃烤肉,營業到每天淩晨,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坐坐?”
“哈!”她笑了。“我剛剛跟人吃完毛肚火鍋,你又請我吃烤肉,我成了飯桶了。”
他的眼睛立即陰暗了下去。
“對不起,”他啞聲說,“我在找釘子碰!”
她站在樓梯口,望了他兩秒鍾。
“你有車子?”她明知故問。
“是的。”
“或者,我們可以去遊車河。”她輕語。
他的眼睛睛閃亮。
“走吧!”他說,早上那種嶄新的感覺又來到他的胸懷裏,這是夜晚,沒有陽光他卻依舊感到光華耀眼,而滿心歡愉。他們走到停車場,上了車,他直駛出去。她忽然有點奇怪,看著他,她說:
“你每天晚上都在花園裏散步看月亮嗎?”
“不,隻有今晚。”他坦白地說。
“為什麼?”
他咬住嘴唇,默然片刻,車子往三重的方向開去,過了中興大橋,直上高速公路。他熄滅了煙蒂,回眸看她,他眼裏閃著兩小簇奇異的火焰。
“我今晚去你家拜訪過你。”
“哦?”她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弟弟告訴我說,你和一個名字叫掃帚星的男孩子出去玩了。你父母跟我聊了一會兒,你的姐姐很文雅,你家——實在是個好溫暖好幸福的家庭。我從你家出來,不知怎麼,我無法回到自己的家裏去。於是,我就到花園裏來散步了。我想,我或者可以看到那個掃帚星。”她緊盯著他。
“你看到了嗎?”
“是的。”
“有何感想?”
“配不上你!”
“為什麼?”
他不語。他的手穩定地扶著方向盤,眼睛直視著前方,他的臉色有些緊張,有些蒼白,呼吸沉重而急促。他似乎在想著什麼,似乎陷入某種思緒裏,他的眼神深邃黝黑而深不可測。靈珊掉轉頭來,望著車窗外向後飛馳的道路,和高速公路邊那些黑暗的荒野。逐漸地,一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就對她襲了過來,她有些慌亂地說:
“你要帶我去哪裏?”
“去旭倫。”
“旭倫?那是什麼地方?”
“旭倫鍛造及精密鑄造廠。”
“我不懂。”她皺起眉頭。
“是我工作的地方。”
“你那個工廠嗎?”
“是的。”
“為什麼要帶我去你的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