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 3)

“他在野火樂隊當主唱。”阿裴說,“他也彈吉他,也打鼓,也會電子琴,他是多方麵的天才。”

“哦!”靈珊再啜了口酒,對那“天才”望過去,天才沒注意阿裴對他的讚許,天才滿臉的不耐煩,天才心不在焉而神思不屬。靈珊用手托著下巴,呆呆地出神,她不敢告訴阿裴,她甚至沒聽過什麼“野火樂隊”。

阿裴一口幹了杯中的酒,邵卓生立刻幫她再倒滿,她抬眼看了邵卓生一眼,眼光也是柔柔的,媚媚的,她輕輕地說了句:“你叫什麼名字?”

“邵卓生。”邵卓生慌忙說,想起他們似乎都不稱名字,而稱外號,他就又傻裏傻氣地加了句,“不過,大家都叫我掃帚星!”

“掃帚星?”阿裴一怔,立刻然而笑,她的牙齒細細的,白白的。靈珊初次了解為什麼有“齒如編貝”這句成語。“掃帚星?”她輕輕搖頭,一頭如柔絲一樣的長發飄垂在耳際。“你知道你很‘亮’嗎?”她問。

“亮?”邵卓生愣愣地望著她。

“廣東人說亮,就是漂亮,”她熄滅了煙蒂,又一口幹了杯中的酒,邵卓生再幫她注滿。“我說亮,是說你很醒目,很吸引人。”

“哦?”邵卓生傻傻地張著嘴,被恭維得簡直有些飄飄然,沒喝什麼酒,似乎已經醉了。

靈珊看看邵卓生,看看阿裴,再看看那個“天才”,她也一口幹了自己的杯子。邵卓生正望著阿裴出神,完全忽略了靈珊的空杯子。靈珊用杯子碰碰邵卓生手中的酒瓶,邵卓生恍如夢覺,慌忙給她注滿。她小口小口地啜著,眼光卻無法離開那個奇異的阿裴。

“是誰提議到這兒來的?”忽然間,陸超開了口,他居然能開口說話,使靈珊嚇了一跳,阿裴立即望向他,伸過手去,她用她那白晳的胳臂,攬住了他的脖子。

“是阿江。”她細聲地說。

“你不覺得這兒又亂又吵又無聊嗎?”陸超說,皺起了眉頭。“音樂不成其音樂,歌唱不成其歌唱,跳舞的人全在擠沙丁魚,這有什麼意思?”

“是的,很沒意思。”阿裴柔聲說,把酒杯放在桌上。仆過去,她用手指輕輕撫摸陸超的眉心,她的眼光溫柔如水地停駐在陸超的臉上,好像整個大廳裏的人全不存在似的,她用那磁性的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地說:“你又皺眉頭了!你又不開心了!如果你不喜歡這裏,你說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陸超把她的手扳了下來,坐遠了一點,不耐煩地說:

“大庭廣眾,別動手動腳。”

“是的。”她輕輕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她的身子瑟縮地往後退了退,眼珠上就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淚影,舉起桌上的酒杯,她一仰而幹。邵卓生像個倒酒機器,馬上就倒酒。靈珊注視著她,沒忽略掉她眼角沁出的兩滴淚珠。

“我寧願去華國!”陸超說。

“那麼,我們就去華國!”阿裴說。

“算了!”陸超煩躁地用手敲著桌子。“華國的情況也不會比這兒好!”

“或者……”阿裴小心翼翼地說,“我們可以去阿秋家,她們家裏,今晚通宵舞會!”

陸超的眼睛立刻閃出了光采,他興奮地看了阿裴一眼,馬上又皺起了眉。

“你不是真心要去阿秋家!”他咬咬嘴唇。“你在惺惺作態!我討厭你這種試探的作風!”

“我是真心!”阿裴慌忙說,說得又快又急。“如果不是真心,我就被天打雷劈!隻要你喜歡,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她忽然停了口,怔怔地望著他,淚珠在睫毛上盈盈欲墜。“或者……”她更加小心地說,“你不喜歡我陪你去?你要一個人去?”

陸超似乎震動了一下,他瞪了她一眼,粗聲說:

“別傻了!要去,就一起去!”

阿裴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立刻滿麵堆歡,好像陸超給了她天大的一個恩惠似的,她笑著說:

“等阿江他們一回來,我們就走!這兒隻到十二點,阿江他們也會高興去阿秋家!”

“唔!”陸超哼了一聲,又望向舞池裏的人潮。

舞池裏,人山人海,大家依然跳得又瘋又狂又樂。台上,有個歌星在高唱《耶誕鍾聲》。

靈珊一個勁兒地喝酒,她覺得自己已經著了魔了,被這個阿裴弄得著魔了。她從沒看過一個女人能對男友如此低聲下氣而又一片癡情,也從沒看過比阿裴更女性的女人。她的頭昏昏的,雖然是香檳,依舊使她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昏沉沉起來。她握著杯子,對阿裴舉了舉,又對陸超舉了舉,喃喃地念著:

“寄語多情人,花開當珍惜!”

阿裴觸電般抬起頭來,瞪著她。靈珊和她對望著,然後,阿裴微笑了起來,笑得淒涼,笑得美麗。天!靈珊心裏想著;怎會有如此媚入骨髓的人物!

“你居然記得我的歌,”阿裴感動地、歎息地說,“我裴欣桐交了你這個朋友!我們一起去阿秋家!”

裴欣桐?靈珊正喝了一口酒,頓時間,整口酒都哈進了她的喉嚨裏,她大咳起來。咳得喘不過氣來,咳得眼淚汪汪的,她看看阿裴,不不,我醉了。她想著。醉得連話都聽不清楚了,醉得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了!她止住咳,抬眼凝視阿裴,問:

“你叫裴什麼?”

“裴欣桐!”阿裴微笑著。“怎麼,這名字很怪嗎?這是我的本名,唱歌的時候,我叫裴裴。”

靈珊搖了搖頭,又思了思頭,不行!真的醉了,她想,是真的醉了,她眼前已經浮起好多個阿裴的臉,像水裏的倒影,搖搖晃晃的。也像電視裏的疊映鏡頭,同一張臉孔,四五個形像,出現在一個畫麵裏,她訥訥地,喃喃地,口齒不清地說:“你叫裴欣桐,歡欣的欣,梧桐的桐。”

“你怎麼知道?”阿裴說,“一般人都以為,我的名字是心彤,心靈的心,彤雲的彤。”

“哦,”靈珊恍惚地說,“你的名字是心靈的心?彤雲的彤?”

“不,是歡欣的欣,梧桐的桐。”

靈珊倒向邵卓生懷裏,傻笑著。

“掃帚星,你扶好我,”她把頭埋在他衣服裏,一直吃吃地笑。“我醉了。醉得以為死人都可以活過來了!我醉了,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