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裴,你不守信用!你答應過我,你隻見她一麵!”
“是的,靈珊。”阿裴坦白地說,眼珠黑幽幽地閃著光。“我很對不起你!”
“這不是對得起對不起的問題!”靈珊說,“你這樣做對楚楚有害而無益!你教她撒謊,教她騙人,又帶著她玩,耽誤她念書……你這樣做不是在愛她,你根本是害她,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阿裴再說,睜大了眼睛,眼珠霧蒙蒙的。一臉的逆來順受,一臉的抱歉,一臉的可憐相。她隻是一迭連聲地說:“對不起,靈珊,實在對不起!”
“你不要就說對不起!”靈珊有些冒火。“這孩子本來就是個小暴君,現在被你這樣亂寵和溺愛,將來誰還管得好她?你怎麼一點理智都沒有?你……”
“我知道。”阿裴低低地說,“我一生都缺乏理智,每次做錯事,都因為沒有理智。我……實在沒辦法。靈珊,她沉吟地,輕輕地咬了咬嘴唇,你原諒我。有一天,你也會做母親,那時候,你就會了解……”
“我如果做了母親,”靈珊衝口而出,“我絕不拋棄我的女兒,如果真拋棄了,我就不再去攪亂她的生活!”
阿裴一怔,霎時間,她那本就沒有血色的臉,立刻變得更加慘白,她用手扶住水糟,身子晃了晃,似乎馬上就要昏倒。靈珊大喊,慌忙抱住了她,急急地說:
“你別難過,我不是有意的!喂喂,你怎麼了?”
阿裴摸索著坐進一張椅子裏,靈珊看她臉色不對,身子又一直搖搖欲墜,就不敢放開她。她握住了她的肩膀,這才發現,她那肩胛瘦骨嶙峋。阿裴用手支住額,半晌不語不動,然後,她*著說:
“麻煩你遞給我一杯酒,在……在客廳裏!”
靈珊奔到客廳,楚楚又坐在靠墊堆中玩機器人。靈珊無暇去管楚楚,拿了酒瓶酒杯,她回進廚房。阿裴靠在椅子裏,麵如白紙,雙目緊閉,她看來毫無生氣,靈珊嚇了一大跳,慌忙喊:
“阿裴!阿裴!”
阿裴睜開眼睛來,對靈珊勉強地一笑,靈珊才鬆了口氣。倒了一杯酒,她遞到阿裴唇邊,阿裴接了過去,一仰而盡。靈珊擔憂地看著她,問:
“阿裴,你是不是病了?你不舒服嗎?”
“沒有。”阿裴勉強地說,“我沒病,我隻是這兒不舒服,”她用手指指心髒。“這是種不治之症。”
“心髒病?”靈珊問得傻氣。她覺得,她在阿裴麵前永遠有點傻氣。
“你知道不是心髒病。”阿裴低語,接過酒瓶來,她再喝了一杯酒,兩杯酒下肚,她的麵頰才稍稍透出了一點兒紅色。“是心病。”
靈珊怔怔地看著她。
“阿裴,”她歉然地說,“我剛剛說得太激動了,我並不是有意要刺激你。”
“我知道。”阿裴注視著手裏的酒杯,她旋轉著杯子,出神地望著那水晶玻璃折射出來的反光。“你說得很對,很有道理。靈珊,”她咬咬牙。“帶她去吧,我答應你,我不再見她了!我不應該再見她了!我早就——沒有權利見她了!”
靈珊站在那兒不動,像催眠似的看著阿裴。
阿裴終於振作起來了,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她站起來,甩了甩披肩的長發,她毅然地說:
“走吧!靈珊!帶她去吧!”
靈珊被動地走向門邊,伸手去扭動那門鈕。
忽然間,阿裴的手蓋在她的手上了,她回過頭去,阿裴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的神情十分奇異,她低聲說:
“楚楚告訴我,你快要當她的後娘了!”
靈珊的心髒怦然一跳,她迎視著阿裴的眼光,默然不語。阿裴深深地凝視著她,一時間,她們對視,似乎都有千言萬語,而都不知從何說起。半晌,還是阿裴先開口,她喉嚨沙啞地說:
“請你好好照顧那個孩子!”
“隻怕——她不肯接受我!”靈珊不由自主地說。
阿裴輕輕地搖搖頭。“她會接受你!”她說,“她一直對我罵你,說你這樣不好,那樣不好,說你凶,說你可惡……但是,她從頭到尾隻談你,不談別人!她心裏……”她深刻地、低沉地、有力地說,“隻有你,沒有別人!”
靈珊的心跳加速。
“再有,”阿裴說,“恭喜你!你找了一個最有深度,最懂感情,最值得人傾心相許的一個男人!我常想,將來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夠得到他!”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靈珊。“靈珊,你們兩個,都很有眼光!”
靈珊的心跳得更快了,血液加速了運行,她無法說話,隻是癡癡地注視阿裴。後者眼裏逐漸被淚水所充滿,她顫聲地再說了幾句:
“記得我愛唱的一支歌嗎?寄語多情人,花開當珍惜!靈珊,別輕視你手裏擁有的幸福,永遠別輕視!”
打開了房門,她在靈珊的神誌還沒恢複以前,就大踏步地跨進了客廳。楚楚已經在那兒不耐煩了,看到阿裴,她就撲了過去,叫:
“張阿姨,你帶我去看電影!”
“不行!”阿裴說,“你要跟劉阿姨回家了!”
“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楚楚暴跳著。
阿裴蹲下身子,把楚楚緊擁在懷中,她擁得那麼緊,好像恨不得把楚楚吞進肚子裏去。然後,她站起身子,很快地把楚楚推進靈珊懷裏,粗聲說:
“帶她去吧!她是你的了!”
靈珊愕然地抓住楚楚的手,望著阿裴,阿裴走向酒櫃邊去倒酒,用背對著她們,啞聲說:
“還不快走!”
靈珊驀然間明白過來,阿裴是決心和楚楚永別了,也是和靈珊永別了,她不願再來打攪她們的生活了。她曾有過的一切:楚楚,鵬飛,家庭,幸福……如今都是靈珊的了。她背對著房門,那背影修長、孤獨、寥落地挺立在那空曠的房間裏,挺立在那黃昏的暮色蒼茫之中。
靈珊不敢再看她,不忍再看她。拉住楚楚走出房間,她帶上了房門,像逃難般直衝下四層樓,到了樓下,她早已淚水盈眶,而胸中酸楚。腦子裏,一直縈繞著的,是阿裴那孤獨的背影,和她那淒涼的語氣:
“別輕視你手裏擁有的幸福,永遠別輕視!”
回到安居大廈,早已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了。怕韋鵬飛和阿香著急,她直接把楚楚送到四a。心中在盤算著,關於楚楚的去向,該怎樣對韋鵬飛說。還沒盤算出個結果來,房門開了,接著,就是楚楚的一聲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