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旅館,拿出2000元的鈔票遞給老車夫,他卻翻臉了,車資漲一倍,他舉起瘦黑削骨的4個指頭,給我看,給圍觀的人看,仿佛我欺負人,扣下本該給他的車資。若在平時,4000瑞爾也就相當於人民幣不到10元,何苦與他爭,但在當時那顆打碎信任的心固執強硬得難以想象,堅決對他說不。氣急敗壞的老車夫伸手過來搶去我的手袋,用作抵扣,擔心我跑掉……要知道,我更擔心他跑掉,手袋裏好歹有些值錢的東西。
圍觀的當地人跟著起哄,旅館就在身後,大背包就在肩上,明顯我是外地客,他們怎能不明白事情真相。因為被起哄,我堅持認為,無論如何也不會妥協,即便叫來警察,或以更多錢來處理這種糾紛,也要讓老車夫明白,謊言抵不過真相。
兩廂僵持,誰也無話,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旅館前台的人也來看熱鬧,幾天前曾入住時見過的夥計,也不肯多幫幾句言,大概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見怪不怪,不願多管閑事,仿佛天上突然打翻一盆水,整個將我淋得濕透,所有關於柬埔寨的好印象頃刻間無影無蹤。氣急敗壞的我,打算連手袋都不要了——大不了不要了!就是不給錢!
從旅館裏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猜是來自歐美的背包客,他拉住我。
“給他吧,其實沒有多少錢。”他說。
“不是錢的事,他騙我。”我說,有點委屈,眼眶竟有點酸澀。
“給他,並不影響你。不給,僵在這兒影響你的時間了。”他說完,坐下來,大概明白他的話不會產生什麼結果,卻留下來旁觀。
當時的我,大概氣糊塗了,倔強地認為他肯定和車夫是一夥的,不然怎麼會也跟著來勸我。時至今日,才明白,他走出來,與我搭話,不曾離開,給那個老車夫巨大的壓力,誤以為我並非獨自旅行。
車夫先是把手袋還給我,繼而拿走我手裏的錢,事情算是了結。盡管不曾諒解失信的老車夫,但也盡量去理解了他,在金邊生存,養活一家人,要不是家裏經濟困難,誰還會在暮年做力活呢。此後,但凡與老車夫打交道,也有了更多包容心。
勸架的陌生男人,在事情圓滿解決後,穿著人字拖去隔壁買啤酒。欠下的兩個字,讓我一直記得來自陌生人那些看不見的幫助。
謝謝。
等蝦骨的小女孩
西哈努克的沙灘上聚滿了等待城市日落的人。每一個從西哈努克又去到吳哥窟的人,難免在遊走時,在深情凝重的石頭建築之間,偶爾會想起那片抹藍的熱土。遠望南方,那片海靜默地躺在泰國灣邊。沒有多少人真的會對富有濃烈的悲劇色彩的曆史產生多少興趣,海洋的寬廣與浩渺會使每個到達海邊的人都忘卻曆史的沉重。這座以國王名字命名的城市,像一座被海水白沙隔成的“世外樂園”,散發著天堂與海洋的混合之美。對遊客開放的四座海灘更像是城市的四張風格迥異的性格名片。勝利海灘是醉人的慵懶,獨立沙灘是高雅的悠閑,索卡沙是幽秘的自在,科庫特海灘是平民的盛宴。在西哈努克港遊走的幾日,最愛那座平民化的科庫特海灘。
無數人扶老攜幼地出現在海邊,沙灘上也很少能看見西方麵孔,偶爾路過的遊客裝束的人也必定會享受到一連串的“Hello”招呼。人們簡單樸素的打扮讓玩水也顯得平民:男人們脫掉上衣,女人們保持原有的穿著,用一種站立的姿勢等待海浪的“襲擊”,然後幾乎所有人都會隨著海浪的節奏同時發出歡快的驚呼聲。很喜歡這種平民式的親切感,張揚的笑聲,自然的快樂,可以驅走旅途的疲倦與煩躁。
趕在日落前,我轉場來到另一座沙灘。這更像是一座隻屬於西哈努克人的平民沙灘,無數人扶老攜幼地出現在海邊。這些人看起來像當地人,也聽說是有不少從泰國過來度周末的。
租下沙灘邊的椅子,搭著腳躺在椅裏,像要把整個人都窩進去似的。閉目傾聽海的聲音,夾雜著無數其他聲音,全與高興有關。我也不由得高興起來,迷糊間竟睡了一會兒。睜開眼時,眼前的人更多了,我很幸運地發現了一些風光之外的令我感動的場景:
一個中年女人帶著她的母親或是家婆,坐在淺灘的海水裏,不停地用水摩挲著老人的後背,似乎是用無窮無盡的海水洗去老人一生的辛勞,老人臉上的笑容幸福而滿足,一看便是有無數內心的感動。一個年輕男人帶著女友,濕漉漉地坐在海水裏,手拉著手,有說有笑,海浪衝來時,女友乘勢跳入男人的懷抱,激情相擁。女人帶著好幾個孩子,在海邊撿貝殼,拿回家曬幹後可以穿成手鏈或頸鏈,賣些錢補貼家用。年輕男女們,圍成一圈扮演著男女搭伴的“老鷹捉小雞”遊戲,無數戀情就在海邊浪漫地產生……
感動人的恰恰是微不足道、常被人忽視的生活細節。這時,我不禁為自己一路上過多地關注自然的美麗,或多或少忽視了生活在自然中的人的美麗而後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