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我和第二個我
趙鑫珊/文
我們總以為,我們的身和心都在同一個屋簷下,都長在一處,難分難解,是一家子,身(生理)總是聽從心(心理、大腦)的指揮或調遣。
當然,在一般情況下,這是對的。比如,桌上有橘子和梨,我的大腦命令我的右手去拿橘子而拒絕梨。右手很聽話,準確無誤地選擇了橘子,並將它剝開,送到我嘴裏。無數次這類經驗使我們形成錯覺:好像我們的身體各個部位、器官永遠都服從我們的心,聽我們大腦指揮。
其實不然。
比如,按心理,誰不希望自己的身體健康呢?但是我們的處境常常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前年我牙痛,我對我的病牙說:
“兄弟,幫幫忙,不要再痛了,我這幾天還有很多事要做。看在我們相處多年的分上,你不要再痛了。我求你!”
我的病牙好像不是我的,還是照樣痛下去,足足痛了兩天,尤其是在半夜。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人的身心原來是分裂的,矛盾的,衝突的!這意識,正是一次哲學覺醒。
動物並不知道這分裂,隻有人知道。這其實是人的悲哀。
英年早逝的鋼琴教育家範大雷一直抱怨自己身體一些主要器官不爭氣,在臨終前他說:“我多麼想活下去啊!”但他的重要器官就是停止運轉。
蕭幹先生和冰心老人又何嚐不願跨進21世紀,做21世紀的人!但是他們的身體卻在新世紀的門坎前不足1米遠的地方倒了下去!
我又一次意識到:人的身心、生理和心理常常是分裂的!
人來自宇宙時空茫茫,經過幾十年(人生不滿百)的塵世之旅,又回到原處,回歸到宇宙無限時空。有人樂觀地說,這浮生之旅的開頭和結尾都掌握在造物主手裏,隻有中間這有限的一小段光景由我們自己說了算。
不!我們的真實處境並沒有這樣樂觀。
原來,在我們短暫的塵世之旅中,我們並不是完全自主的。我們常常是無可奈何,隻好讓許多同我們的心和腦對著幹的因素或敵對力量牽著鼻子走。我們身體的各個器官,我們的壽命,並不完全由我們的大腦說了算。我們是無助的!無助是人生的普遍處境。
在浮生之旅中,無助是個很重要的哲學概念。身不服從心,身心分裂,心有餘而力不足,是最大的無助。
有兩種不同性質的無助:社會學範疇和哲學範疇的無助。
山區孩子因家境貧窮而失學便是社會學範疇的無助。它可以通過社會上的互助來解決。希望工程便是這辦法。
但哲學性質的無助則是根本上的無助。麵對它,我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每天鍛煉,慢跑。昨天,我的大腦對我的身體各個器官說:“兄弟們,感謝你們為我運轉了60個春秋,請求你們再接再厲,再好好幹20年,讓我比較健康地跨進21世紀,因為我還要寫出許多書。謝謝你們的合作,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