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索瑪花兒為什麼這樣紅(2)(2 / 3)

這樣的記憶,又何止一次兩次。那一次,是鄰居發現了幾天不吃不喝、已經病得奄奄一息的韓薩,撒腿跑了兩個多小時,趕到縣郵政局報信,才保住了她一條命。而那時,王順友離家還有3天的路程。

有人曾問韓薩,想不想讓王順友繼續跑郵路?她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隻要他天天在家,哪怕什麼活也不幹,我也高興。可他送信送了20年,你要讓他不送,他會受不了的。郵路是他的命,家是他的心哪!”

韓薩真的是最懂得王順友的女人,這個家的確是他放不下的心。他有一本發了黃的皺巴巴的學生作業本,每一頁上麵都記滿了他在郵路上唱的山歌,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相思相索瑪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盼的情歌。他說:“那是唱給韓薩的。”說這話時,他眼裏有淚。

高山起雲遮住山,馬尾纏住釣魚竿,藤兒纏住青崗樹,哥心纏住你心肝。

獐子下山山重山,岩間燒火不見煙,三天不見你的麵,當得不見幾十天。

優美哀婉的歌詞裏,蘊滿了多少離別之苦。

幸福因為稀少而珍貴。王順友對家人的每一點細微處,都流淌著這個情重義重的苗族漢子的摯愛。郵路上鄉親們塞給他的好吃的東西,哪怕是一個果子,一顆糖,他從來舍不得吃一口,總是帶回家,讓妻子兒女品嚐;每一趟出門,他總是把家裏的事一件件安排好,把妻子要吃的藥一片一片地數好,包好,千叮嚀,萬囑咐。他對我說:“每次從郵路上回來,當老遠能看見半山腰的家時,心裏就開始慌得不得了啦,巴不得一縱身就跳到家裏,剩下的兩小時的路,幾乎是一路小跑……”

扁擔挑水兩頭擱,顧得了一頭,顧不了另一頭。王順友對家人的愧疚或許是他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他說:“馬班郵路總得有人去走,就像當年為了革命勝利總得有人去犧牲。為了能傳達黨和政府的聲音,為了能讓更多的鄉親們高興,我這個小家舍了!”

小家舍了,路上的家卻讓他付出了幾乎生命的全部。

在這個家,馬是他的最愛。他說:“這麼多年,跟我度過最苦、最難、最多的日子都是馬,我跟我妻子兒女在一起的日子還沒有馬多,我心裏所有的話都跟馬說過!”

20年裏,王順友先後有過30多匹馬,他能說得出每一匹馬的脾氣性格,還都給他們起了好聽的名字。其中有一匹叫青龍的馬,一身雪白,跟上他的時候隻有5歲,一直伴他走了13年。這匹特別有靈氣的馬,能記得王順友在郵路上每一處習慣休息的地方,每當天色漸晚,看到主人因疲倦而放慢了腳步時,它就會用嘴咬咬他的肩頭,意思是說快點走。然後,便會獨自快步向前走去,等王順友趕到休息的地方時,它早已安靜地等候在那裏了。

讓王順友最為刻骨銘心的是,這匹馬救過他的命。

2005年1月6日,王順友在倮波鄉送完郵件後往回返,當他牽著馬走到雅礱江邊直奔吊橋時,不知怎的,青龍四個蹄子蹬地不肯走了。王順友看到一隊馬幫上了吊橋,僅離著索瑪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十幾米遠,他想同他們搭個伴,便大聲喊:“等一等……”

可他的青龍一步不動。正當他急得又拉又扯時,一個景象讓他驚呆了:吊橋一側手臂粗的鋼纜突然斷裂,橋身瞬間翻成九十度,走在橋上的3個人、6匹馬全部掉到江中,轉眼間就被打著漩渦的江水吞沒了。半天,他才回過神來,抱住他的青龍哭了。

這匹馬現在已經18歲,他把它寄養在了一個農戶家,隔上一些日子就去會看看。他說,平原上的馬一般壽命30年,而天天走山路的馬隻能活20年。像青龍這樣的好馬,他還有過幾匹,但有的老了,有的傷了,也有的已經死了。縣上和省裏的電視台拍了不少他和馬在郵路上的片子,他從來不看。因為一看到他的那些馬,心頭就會流淚。

20年裏,他給了馬太多的愛。

在他每個月拿到手的800多元工資中,光買馬料就要貼上200元。盡管單位每月發的70元馬料費夠吃草,可他還要給馬吃很多包穀。他常說,馬隻有吃得好,身上才有力氣,走路才走得凶。

郵路上,即使走得再苦,他從來舍不得騎馬,甚至當看到馬太累時,他會把郵包從馬背上卸下來,扛在自己身上。

馬給了王順友太多的安慰。

他最願看的電視節目是賽馬;他最願去的地方是馬市;他最感激的人是北京密雲郵政局職工哈東梅和涼山州委書記吳靖平等幾位他叫不出名字的捐贈者,他現在的兩匹馬就是他們送的。記得他第一次接過吳書記送的那匹馬時,來不及說一句感謝的話,一把拉過馬頭,雙手扳開馬嘴看牙口,連聲道:“好馬!好馬!”說完就流淚了。因為他沒有想到,20年,他隻是幹了自己應該幹的事,卻得到了這樣貼心的鼓勵。他說,“隻要能走得動,我就一直走下去!”

真的無法想象沒有馬的日子王順友該怎麼過。前不久,他做全國勞模去北京開會的那幾天,每天晚上躺在賓館鬆軟的床上,就是睡不好。他說,和馬在一起睡慣了,有馬在,心頭就安穩,沒馬在,心頭空落落的,即使迷糊上一會兒,又夢見自己牽著馬走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