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下雨,瓢潑也好,如絲也罷,如果是個慵懶的下午,還有一本讓人著迷的閑書,靠在床上看書看到走神兒,看到半睡半醒,雨聲於此時鑽入心裏,偏又有一種冬日陽光般的情緒,讓人感到舒適而甜蜜。
我愛地鐵口那個拉二胡的盲老人,永遠雪白的襯衫和為自己琴聲而陶醉的微笑麵龐。初幾次碰到他,我會把兜裏的幾個零錢放入他麵前的破鐵筒後匆匆離去———我從不會放硬幣,因為那“當”的一響,會斷了他的琴聲和閑適———後來我便喜歡站在他身後聽一會兒再走,有時會直聽到老人駝背的妻推了三輪車來接他,甚至有幾次目睹了那盲老人上了三輪車後昂首高唱:“我正在城樓觀風景,耳聽得四外亂紛紛……”他的妻便回手拍在他的腿上,笑罵一聲:“老神經!”
我愛京西八一湖那片沉靜的水域,在我的1/3的人生裏,我與它的相連是如此的緊密。6歲那年的冬季,一個人偷跑出來的我,在這裏掉進了岸邊的冰水中,雖水僅及膝,但仍嚇得大哭。那個邊笑邊把我從冰水中抱出並送我回家的青年是誰?想必今天,他的子女也如當年的我那般年紀了,不知他可否會向他的稚子談及當年的偶遇。第一次參加學校組織的春遊,我們也是來的這裏,我敬愛的班主任就是在兒童樂園售票口那邊,把我叫到她身邊,蹲下身來,用她溫熱幹燥的雙手,撫平我折皺的衣領,擦去我臉上的汗水與塵土的汙漬。那至今仍縈繞在我頸項的溫度,讓幼小的我,初次體會了“恩師”這兩個字中,除傳道授業外的另一種深情。學生時代那些意氣風發的學友們也總是在此相聚,櫻花樹下的高談闊論和碧波蕩舟的笑語歡聲,草地上的木吉他伴著大考前的背書聲……每每想起,便如在昨日一樣。及至我戀愛與那個終成我夫的男子,我們到底有多少次並坐在林蔭下那張可以看到夕陽的長椅上,聊莫名其妙的話題,無來由地大笑或者憂鬱。是他第一個如此誠懇地對我說:“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也許我被生命寵壞了吧,我總是如此輕意地為流逝的時光而感動,為一朝一夕,為隻言片語,為街頭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的目光……也許芸芸眾生本就像老鼠和大米的關係那般簡單而又複雜,我在不經意間拾起一顆又一顆藏在心裏,它們或飽滿而瑩潤,或殘損又陳雜,不舍得丟棄,不舍得忘記,我以它為我一生最重要的寶物和食糧,等到我年老,去和那隻愛我的老鼠,共看我一生的儲蓄。
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