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為狂暴的風雨過後往往是令人留戀的彩虹。
最為驚人的動蕩之後往往是令人向往的平靜。
秦蒼那一劍的風采已然散去,柳三刀的恐怖刀意也已不見,方才連連釋放出反震之力的最後一道石門亦是徹底歸於平靜,唯有通過一些銘刻在其上的斑駁痕跡方能推測出先前所發生的種種可怕異動。
靈影的身形愈發虛幻,但其目光卻是愈發深邃。
他的麵貌仍舊是如先前那般被虛無所囊括,比起山間迷霧還要模糊許多,然而其雙眸中的黑色瞳仁卻是逐漸凝實,恰似一灘湖麵,倒映出諸多倒影。
旁人或許看不清方才那電光火石間的變化,但對於他這等曆經歲月浮沉的大能者而言,先前所發生的一幕幕都可以在他的腦海中得到再清晰不過的呈現。
柳三刀拔刀的速度很快,刀鳴之時刀便已經出鞘,一刀,他隻用了一刀,便是將那座石門上剛剛湧現出的反震之力逼退,並且從中硬生生撕扯出一道缺口,讓他與褚闌珊得以通過。
當一把刀的速度快到極致,它便會如一抹風般不可捉摸,然而生前的修為與見識使得靈影擁有將這把刀的速度放慢的能力,無論是在現實還是在心境中,都可以。
他卻由始至終都沒有出手,隻是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靜默地觀察著這一切。
原因卻也很簡單,他乃是巨塔締造之人留在石門前的看護者,雖有保護石門的責任,但他的宗旨卻始終是讓更多出色的後輩人物通過自己的本事進入石門之中。
秦蒼與柳三刀是破壞了石門不假,但他們卻並沒有違規,因為這些石門從鑄造好的那一刻起便沒有設置什麼具體的規則。
那位留下這座巨塔的神秘存在一開始便未明確要求旁人要以何種方式通過石門,這其實就已經意味著,無論用何種方式通過石門,都能被守護者所承認。
隻不過靈影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給進入巨塔內的所有魔門弟子,他隻是拋出了一個自己認為最為穩妥有效的通過方法供這些魔門弟子嚐試,事實上,他從未親口否定過人們不可以通過其他方法進入石門之內。
隻是他的身份本就特殊,實力也足夠強大,至少在此番進入塔中的所有人的心中很強大,這便導致了他所說的隨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權威。
而對於具備權威性的言論,人們向來是很少反駁與質疑,更多的是選擇相信。
在靈影看來這其實也沒什麼不好,通過這種方法,雖然依舊很難進入第八層,但至少有相當一部分傑出的人能夠進入第六層或第七層,使得那些消失在歲月中的傳承重新回到世間。
至於第八層,自從建成的那一刻起,他便始終未曾看見有人進去過,甚至連他這個守護者都不曾進入,所以關於第八層,靈影其實沒有絲毫記憶,連他也不知道那位存在究竟在第八層中放了些什麼東西。
第八層的神秘毋庸置疑。
有趣的是,至少有上千年不曾被人揭開神秘麵紗的第八層,就在今日,就在剛剛,被三人以特殊的方式闖入,為首的執劍之人身上所透露的瘋狂與執著讓他感覺很像記憶中的一個人,第二個持刀者因為手中的刀同樣給他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至於最後一個女子,身上的陰邪之氣也是他在後輩中所見過的最為強烈的一人。
這三人各有特色,互不相同,但先後都入了第八層。
讓人意外,卻也讓人振奮!
靈影怔怔地望著最右側那還殘存著一道道斑駁痕跡的石門,目光深邃,若歲月一般悠久,良久之後,他的口中也是漸漸響起了久違的快意酣暢的笑聲。
那笑聲在虛空中回響,漸漸強烈,猶如道音疊加,令人振聾發聵!
他在這一刻似乎想起了一些東西,一些本在過往的歲月中流失的東西,那些東西寄托著他的向往,寄托著他的渴望,寄托著他的快樂,也寄托著他的榮譽。
“祖輩的榮耀啊......”靈影口中喃喃,眼中露出濃厚的追憶之色,那些已經消失的種種是真的讓他留戀,他渴望回到那段歲月,見見那些過往的人,做出當年不曾做到之事,然而他早已經作古,肉身腐朽,靈魂湮滅,縱使以石門為載體,殘存的靈識也是逐漸減少。
如此下去,最多再過幾十年的光景,他便會徹底消散於這世間。
而在這幾十年當中,他還有大部分時間不得不陷入沉睡。
他老了,也無力了,昔年的豪情壯誌經過歲月的洗禮早已所剩無幾,唯有回想起祖輩的榮耀之時,他的心中才會響起久違的激動,虛幻的身形才會出現一陣類似於熱血燃燒的豪邁感。
暮年如秋,令人哀歎。
身與魂俱消亡,令人神傷。
他卻還是笑了,望著對應著第八層的石門,笑得充滿快意,笑得充滿期待。
第八層中藏著什麼他並不知曉,但他還記得那位存在的秉性,愈是神秘的地方,愈是充滿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