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往生,何以求生......師尊,當年你就僅是因為冥王這一句話就進入往生輪的嗎?”
“它不僅僅是一句話,更是一個事實,甚至可稱為真理。”
“我記得你很少將別人的話引為真理,尤其在對方是敵人的情況下。”
“你記得不錯,但冥王並不隻是我的敵人。”
“還是什麼?”
“故人。”
......
雨,不知何時已停了。
秦無憶由地登天時用來遮雨的油紙傘也早已放在一旁。
三尺湛藍劍,同樣被她從腰間解開,擱置別處。
唯獨她還牽著他的手,沒有放下。
這一覺她仿佛睡了很久,也很安穩,許久不曾有的安穩。
類似的情況,自她遇見他後,隻有過一次先例。
具體何時發生?
便是多年前他還不是帝蒼,將她從無端城帶到青雲劍閣,卻遭逢變故,從悟劍峰轉至魔劍峰,且進且殺,一劍千人斬的時候。
她因為當時太過幼小,無法長時間目睹那麼多血腥的緣故,陷入了昏睡。
昏了多久,便睡了多久。
但她醒來之後,卻一點兒都不感到頭腦昏沉,哪怕周圍明顯有被火焰灼燒過的痕跡,她也不曾覺得肺部有什麼積壓的煙塵,甚至於那時剛換上不久的衣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破損。
她昏睡前最後一眼看到的人是他,醒來後第一眼見到的人也是他。
本是一體,給她的感覺卻判若兩人。
他的長發仍在,但已看不出多少墨黑的痕跡,大部分都被如霜染的蒼白所取代。
本非蒼顏,如何要配上華發?
她覺得很不應該,更覺得無法理解。
除非她那一覺睡了百年乃至更久。
可這顯然不可能,因為當她反應過來,開始查探自己的身體時,觸摸和感知到的依舊是那具幼小無力的身軀。
那天她很快紅了眼眶,濕了眼睛,卻強忍著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因為她覺得從墨發變成華發的他已經足夠悲傷,隻是強行壓抑克製著自己,不表現出來而已,如果她控製不住地當著他的麵嚎啕大哭起來,說不定就會擊碎他的克製,勾起他深藏的悲傷。
於是乎那年,那天,被玄都地烈的大火灼燒之後,顯得很是孤零光禿的悟劍峰上,出現了這樣一幕。
一個白發男子,一個黑發女孩,互相凝視著,彼此沉默著,誰都足夠悲傷,誰都有落淚的能力和資格,但都深深克製著,從白晝持續到黑夜。
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瘦小女孩的秦無憶突然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目光飄忽遊離,閃爍不定,空著的右手不再攤開,漸漸收攏,但當指甲觸碰到掌心嫩肉的時候,竟是一下刺破了些許。
她卻並不關心手上傳來的疼痛感,因為此刻她也回想起了當年的那一幕。
安穩的熟睡過後,醒來所看到的就是物是人非,不可言狀的悲傷。
她不禁有些害怕。
因為就在前不久,她又破天荒睡了一次多年不曾有的安穩覺,並且睜眼後的第一眼看到的又是滿頭白發的他。
這是否意味著她很快又要等來一次悲傷,承受一段物是人非的慘痛?
秦無憶不敢想。
她太清楚這個男人目前的處境了。
神朝崩滅,行至暮年,另一尊同為帝境的宿敵又約他在明日決戰,逃不開,避不掉。
那樣的結果,那樣的悲傷,一旦發生,注定不可能像多年前那次隨時間的流逝而漸漸好轉,隻會在第一時間就將她整個人都擊垮!
“師尊......”
才剛剛叫出一個稱呼,她的聲音就已開始帶著明顯的顫抖意味。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隻要是麵對他時,她都很難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起伏。
這是她最大的弱點,卻也是她最大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