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兒轉過身，看向陰影裏的紀佳佳。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而會這樣叫她的人，也隻剩下那一個了。她踩著高跟鞋向紀佳佳走過來，鮮豔的唇色在燈光下泛著妖冶的光澤。
“佳佳。”她停留在離紀佳佳一步之遙的位置，而這一步，讓她自己仍處於五光十色的霓虹之下，紀佳佳卻依舊在灰暗寂靜的陰影裏，“好巧。”她說。
紀佳佳看著她，看著那個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一雙明顯不合腳的高跟鞋，在這冬夜裏依舊衣著單薄的，她的雪兒姐姐，險些落下淚來。她有很多的問題想問，想問她：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剛才的那個男人是誰？你為什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權家的人待你不好嗎？許多許多，她都想問，可是她偏偏如鯁在喉，什麼也問不出。
“回家去吧，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單獨在外麵不安全。”米雪兒看著紀佳佳眼睛裏閃爍的淚花，說。
“那你呢？不回家嗎？”紀佳佳哽咽著問。
米雪兒看著她，滿眼都是疲憊：“佳佳，我已經沒有家了啊。”
紀佳佳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她伸手抓住米雪兒的手，急切地說：“那就回我家啊，我家就是你家。雪兒姐姐，你跟我回去吧。”
米雪兒看著她笑了，隻是那笑容裏滿是荒涼和嘲諷。她的這個小妹妹，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這麼的單純和善良。連權霸天都不要她了，連權霸天都不救她了，紀佳佳又能做什麼呢？而且她現在也不再渴求這丁點的溫暖了，也用不著別人來救了。
“回去吧。”她看著紀佳佳說，“爸爸媽媽會擔心的。”她抽出被紀佳佳拉著的手，想去幫她理一理被著寒風吹亂的頭發，卻最終還是縮了回來。
這隻手，剛才是不是還攙扶過那些男人，是不是還給那些男人敬過酒夾過菜，是不是還被他們握過摸過甚至輕吻過，這麼髒的一隻手，怎麼能拿它來碰紀佳佳呢？多髒啊，是不管怎麼洗，也洗不淨的肮髒呢。
“雪兒姐姐，你不要再進去了。”紀佳佳抖開手中的毛毯，給米雪兒披上，剛才若不是她叫了一聲，米雪兒分明就是要進去的。
米雪兒感受著毛毯的溫暖，笑著說：“不進去，我又能去哪呢？”她分明就是笑著的，可是紀佳佳卻覺得，那雙眼睛裏馬上就要流出淚水來。
“肯定有地方可以去的。”紀佳佳急急忙忙地說，“權家，權家小叔肯定……”紀佳佳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看見米雪兒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哀傷地看著她。
“那我們去住酒店吧，住酒店也可以啊。”隻要米雪兒別再進去，住哪兒都可以。暗夜迷情是什麼地方，是銷金窟，是名利場，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米雪兒進了這裏，真的還能抽身而退嗎？
“佳佳，去哪兒都是一樣的，去哪都和在這兒一樣。”她逃不開的。以前的米雪兒不是沒想過逃跑，可是總是會被抓回來，然後迎接她的不過又是新一輪的毒打和折磨。後來她就不會再逃跑了，每天都乖乖的，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所以權明旭才會放她出來。她早已經深陷泥潭，別人救不了她，所以權明旭才能那麼放心地讓她出門，讓她見人，甚至帶她回權家。因為那個男人早就已經知道了，沒人救的了她，也沒有人會願意救她，她要想活著，活得像個人，就隻能依附著權明旭，聽他安排，不能反抗。
“可是我想讓你回家啊！”紀佳佳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在她的雪兒姐姐麵前，她沒有平時幹練穩重的樣子，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那個會撒嬌會胡鬧的時候。
米雪兒將自己的手在毛毯上使勁擦了擦，然後才伸手拭去了紀佳佳殘留在臉上的淚水。她的家啊，她自己都快不記得了。
“佳佳，你還記得我家的地址嗎？”米雪兒突然問。
紀佳佳抽噎著點點頭，怎麼可能不記得呢？米雪兒父母的葬禮，她也跟著權霸天去了的，隻是那之後，權霸天走了，米家倒了，她也就再也沒有去過。
“那你送我去那兒吧，我回來之後，還沒有去過呢。”
紀佳佳點點頭，之遙米雪兒不再回暗夜迷情，去哪兒都是好的。
兩個人上了車，之後米雪兒就一直靠著座位閉著眼睛，紀佳佳以為她是累了，便把那張最終也沒能還回去的毛毯蓋在了她的身上，也因此錯過了米雪兒交握著的顫抖不停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