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錢
回鄉辦完父親的喪事,成剛要母親隨他去長沙生活。母親執意不肯,說鄉下清靜,城裏太吵住不慣。成剛明白,母親是舍不得丟下長眠在地下的父親,成剛臨走時對母親說:“過去您總是不讓我寄錢回來,今後我每個月給您寄200元生活費。母親說鄉下開銷不大,寄100元就夠用了。”
母親住的村子十分偏僻,鄉郵員一個月才來一兩次。如今村子裏外出打工的人多了,留在家裏的老人們時時盼望著遠方的親人的信息,因此鄉郵員在村子裏出現的日子是留守村民的節日。每回鄉郵員一進村就被一群大媽、大嬸和老奶奶圍住了,爭先恐後地問有沒有自家的郵件,然後又三五人聚在一起或傳遞自己的喜悅或分享他人的快樂。這天,鄉郵員又來了,母親正在屋後的菜園裏割菜,鄰居大媽一連喊了幾聲,母親才明白是叫自己,慌忙出門從鄉郵員手裏接過一張紙片,是彙款單。母親臉上洋溢著喜悅,說是兒子成剛寄來的。鄰居張大媽奪過母親手裏的彙款單看了又看,羨慕得不得了,說:“乖乖,2400元哩!”人們聞聲都聚攏來,這張高額彙款單像稀罕寶貝似的在大媽大嬸們手裏傳來傳去的,每個人都是一臉的羨慕。
母親第一次收到兒子這麼多錢,高興得睡不著覺,半夜爬起來給兒子寫信。母親雖沒上過學堂,但當過村小教師的父親教她識得些字。母親的信隻有幾行字,問成剛怎麼寄這麼多錢回來,說好一個月隻寄100元。成剛回信說,鄉郵員一個月才去村裏一兩次,怕母親不能及時收到生活費著急。成剛還說他工資不低,說好每個月寄200元的,用不完母親放在手裏也好應付急用呀。看完了成剛的信,母親甜甜地笑了。
過了幾個月,成剛收到了母親的來信,信隻短短幾句,說成剛不該把一年的生活費一次寄回來,明年寄錢一定要按月寄,一個月寄一次。
轉眼間一年就過去了。成剛因單位一項工程工期緊脫不開身,回老家看望母親的想法不能實現了。他本想按照母親的囑咐每月給母親寄一次生活費,又擔心忙忘了誤事,隻好又到郵局一次給母親彙去2400元。20多天後,成剛收到一張2200元的彙款單,是母親彙來的。成剛先是十分吃驚,後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寫信問問母親,卻收到了母親的來信。母親又一次在信上囑咐說,要寄就按月寄,要不她一分也不要。
一天,成剛遇到了一個從家鄉來長沙打工的老鄉,成剛在招待老鄉吃飯時,順便問起了母親的情況。老鄉說:“你母親雖然孤單一人生活,但很快樂。尤其是鄉郵員進村的日子,你母親像過節一樣歡天喜地。收到你的彙款,她要高興好幾天哩。”成剛聽著聽著淚已滿麵,他明白了,母親堅持要他每個月給她寄一次錢,是為了一年能享受12次快樂。母親心不在錢上,而在兒子身上。
寒秋
那個秋天,您孱弱的生命一如秋風中欲折不斷的蘆葦,招搖著黃昏的淒美與蒼涼。尿毒症帶來的毒素幾乎侵遍了您身體的每一個器官,秋月冷照,挽您走在生命的邊緣,我回想起那年我重病纏身,您四處求醫甚至八拜九叩把我治好的一幕幕,而今,“清夢初回秋夜瀾,窗前耿耿一燈殘。”您如風中飄零的秋葉,就要離我而去,我拚盡全力輾轉南北終於在您第八次透析後尋到一劑良方,您在秋風飄搖中又開始了生命的延續。五年了,您守著秋天般的寧靜與曠遠,默默的照顧著我的一家,像一片失色的秋葉竭盡全力的奉獻著。早晨一聲門響,便看見您清瘦的臉龐。您做完早飯,送我的孩子上學後,便回來把屋裏打掃得一塵不染,衣服洗了又疊好,扣子掉了就釘上,電費沒了您去存,下水堵了您找人淘,孩子病了您來陪,每天下班,香噴噴的飯菜總是早早就擺好……受挫折時能聽到您您默默的安慰,出去講課時您就會一直焦急的等待,默默的為我祈禱……漸漸的,我習慣了,我忽略了您每天等我回來時坐在門口的期盼,我不在意寒風中因路黑您在客車站點的守候,尤其您耳聾後我再也沒有耐心和您多說話,甚至太忙於自己的事連領您上街都少而又少了。
“未見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直到您和鄰居談起您的寂寞,我才知道我忽略您太久太久了;直到您那天嘮叨家庭瑣事,我不耐煩的大聲吵嚷,您馱著背邊給我拖地邊落淚,才知道我是多麼的不孝。母親節,我愧疚得領您去買衣服,您好像突然受到了寵愛的小孩子般不知所措,七十歲的您眼裏竟然有了淚花,當我拎起那件深紫色的桑蠶絲衣服時,您連連搖頭:“太貴了,我還能活幾天,說不上哪天犯病了,衣服白瞎了!”我的淚水立刻上湧,不!母親,您的話讓我難受,您不能輕易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