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章台柳斷行路迷(1 / 1)

一見紅玉現身,九思微微躬了躬身,手垂在身後,全然找不見一絲奴性,他問,“娘子打算什麼時候起身?”彼此身份一變,九思對她的稱呼也變了。

童貫的大軍在京口修整了三日,終於要奉命回朝。韓世忠自是要隨軍,而紅玉的身份不便隨從,她跟韓世忠一合計,準備先自己取道上汴京。韓世忠在出征方臘叛變的時候,就讓妻子白瑛舉家往汴京城裏遷了,紅玉直接按著地址便可找去。

“盡早吧。”紅玉見九思這般問,也不意外,落落大方的道出自己的計劃,並不打算追問他昨日宴會上出手相阻的事。

“嗯。”九思得了回話,往衣袖裏一掏,骨節分明的手裏便多了一管藥膏,他遞給梁紅玉,“昨日奴才冒失,傷了娘子。”

紅玉順著他的目光,才注意到自己右手背上昨日被熱茶水燙傷了不少,起了星星點點的水泡。

“無妨的。”紅玉接了過來。

“嗯。”九思頷首,依然把手垂在身後,隻是不再看梁紅玉。他側身對著她,注視著遠處淡青色略帶薄霧的晨光。

他複又動了動嘴,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語氣,“娘子為什麼偏生要押那籍籍無名的韓世忠?”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選尚難自保的我?”梁紅玉沒料到他這般問,怔愣了一下,上前兩步以同樣的姿態站在他身邊。

她把雙手撐在欄杆上,長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才側過頭,看著這個似乎不打算言語的二十出頭的少年。

一根黑檀木素簪,把他的頭發固定在腦後,露出白皙,清瘦又俊美的幹淨麵孔,有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睛,樣子很好看,似乎難得一見的微笑時,眼角絞出的若有若無的細紋,讓他更加不可捉摸。

兩人站在二樓的廊簷前,清晨稀罕的輕風徐來,掀了掀梁紅玉旋裙開衩的一角。大院裏遍植的粉紅色合歡花,幾乎是以燃燒的姿態開放著,暗香徐徐,連成一片花海,兀自的,且開且落。

九思對於梁紅玉,甚至是整個雲樓來說,都是特殊的存在。

旁人也許不清楚他的來處,但梁紅玉心知。

宣和三年的正月末,她暈倒在的那場淒厲的風雪中,咳出了心尖上的血,再睜眼時,她已經被官兵毫不留情麵的押到京口,入了妓籍。

宣和三年二月二,春風都要吹過來了,一年一度的京口競藝的盛事也開始吵的如火如荼。

隻要能在這次競藝中博得頭籌的節目,都能被官府選撥出來,從而身價倍漲,成為官定節目。競藝的不光是以雲樓為代表的諸多青樓,還有來自三江五嶽的藝員,有人雜耍有人賣唱,有人說書有人跳舞,個個身懷絕技。

紅玉得雲姨偏愛,所以在參加競藝的名單裏。

而九思,則是初月雜劇班子裏一位戲引。

梁紅玉隻能用“驚豔絕倫”來形容那時的九思。

夜幕拉開,華燈初上,喧天鑼鼓,咿咿呀呀聲中倏然破開一聲嗓子,青衣打扮的清臒男子,身上帶著一股子落魄的味道,聲音卻響遏行雲,以千軍萬馬之勢把自己唱進梁紅玉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