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家裏很清靜,遙遙過完周末就該上幼兒園了;老齊因為感冒每天早上到醫院掛點滴,佟姐要買菜,因為老齊打車,佟姐每天搭車跟他一起去,再一起回來;沈曳在忙公司裏的事和李福來的後事,這個時間段,家裏就剩她自己了。
空悠悠的寂靜,楚岫在客廳裏走來走去,突然對這個家產生了異樣的情愫,有好長時間了,她就像一個發掘者,從那天晚上在抽屜裏找到李桀然那本畫冊開始。畫冊上是一些匆忙畫就的速寫,間隙裏,還有一些文字。她小心吹落上麵的灰塵,一頁頁讀下去,片言隻語,卻連綴起李桀然的內心世界。
比如楚岫在畫冊的小角落裏,看到一行小字:人這一輩子,真情隻有一次,不能隨便浪費。她的心裏,忽然就打開了一扇門,欣喜,又絕望。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就是因為不願意浪費掉這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名額,楚岫她才,不願意妥協,一直在尋找的路上嗎?
李桀然的字都是用畫筆寫的,字跡渾然蒼勁,一看就是練過的,她每次在畫冊中有個細小的發現都會驚喜的想要尖叫,那種幸福,像陽光一樣,明晃晃鋪滿心房。她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對遙遙也好的不得了,她想,這是李桀然的兒子,李桀然,一個和字跡有著共同心境的男人。她會偷偷翻看他的照片,用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頰,又像被燙到了一樣迅速移開;她會裏裏外外收拾每一間屋子,每次都會有小驚喜,比如一枝落滿灰塵的畫筆,一張便條,一小幅習作,最珍貴的是她居然在樓梯間的雜物裏麵,發現了一本日記,日記封皮上有三個模糊了的字跡:李桀然。日記本攜裹著歲月的滄桑一路走來,許許多多關於李桀然的往事撲麵而來——他喜歡藝術,從小醉心畫筆,卻被李福來逼著學習管理,繼承他的事業;他沒有母親陪伴的成長充滿了落寞和憂鬱;他大學逃課去婺源看油菜花,他每一個假期都在路上行走……
李桀然並不快樂,她的心裏隱隱有一些欣慰,也有一些心疼,說不清,也說不出。這是一個難於啟齒的秘密,她關注著李桀然的點點滴滴,將他留下的每一幅小畫都當珍寶一樣保存著。這個家裏沒有人注意這些東西,那些練習冊,都當成了垃圾處理。
楚岫成了這裏最勤快的人,每天遙遙前腳上學走了,她就開始了忙碌,每一個房間都擦拭的幹淨爽利,後來發展到收拾庭院。佟姐過意不去,要她不用做這些,後來老齊都覺得過意不去了,因為他不僅負責做飯,還負責規整小花園。沈曳為此單獨跟她談過一次:你不必做這些事情,你的職責就是帶好遙遙,尤其是現在是關鍵時刻,我沒有辦法分身,遙遙拜托你了,至於那些雜活,你留給佟姐和老齊就好了。
楚岫隻好答應,安靜了許多,他們都在的時候,她就在屋子看書,或者李桀然。那個男人,一點點侵蝕進她的心裏,她甚至在每個夜晚都祈禱,能夢見他,人死後不是都有靈性和靈魂的嗎?楚岫現在睡在他生前最喜歡的房間裏,每天拂拭這間屋子裏他最喜歡的那些東西,他難道不該進到她的夢裏見上一麵嗎?
有一次她好像夢見了他,暗夜中,一個人推門進來,渾身上下洋溢著一道光圈,他的臉和神態都很模糊,看不清,但是能感覺到他深情的注視,能體會那種目光。楚岫沒有絲毫害怕,掙紮著坐起來,輕輕地,又放佛心有成竹地問:請問,你是李桀然嗎?
李桀然沒有回答,那樣的目光在她身上持續了一會兒,消失了。
楚岫驚醒,坐起來打開台燈,心裏忽然漫上一絲委屈。她的心裏充滿遺憾,她來了,他死了,這樣的錯失,怎能不遺憾。如果不是這樣,如果她能在沈曳之前來到他的麵前,他會愛上自己嗎?這樣一想,楚岫已經給自己羞死了,她不明白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出現,太驚悚了。
那個夢之後,楚岫心裏的惆悵多了起來,很久沒有欣喜了,李桀然不再入夢,她渾身都沒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