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腳邊上,程氏冷笑道:“娘,你糊塗了?那鳳氏已經同我們斷絕關係了,她怎麼會再給我們?”
“咋了?按個破手印,她就不是咱家的人啦?當年要不是我收養她,早被野狗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程氏撇了撇嘴:“我不管,我反正沒本事從她手裏要東西,要去你去。”大熱的天,給宋長生打扇子就累得一身汗,還要頂著日頭跟鳳瑤扯皮?程氏才沒那麼傻。
更何況,通過昨日的事,眼瞧著鳳氏似乎變了個人,仿佛比從前心狠了許多。有心瞧朱氏吃憋,轉了轉眼珠,慫恿道:“娘啊,要我說您也別去了,她如今已是忘了咱們家呢!”
“啥?她敢!”朱氏果然大怒,把碗往桌上一放,隻見日頭已經偏向正中,索性朝外走去:“我就不信,她還反了天了!”此時的朱氏,腦中閃過早晨去找鳳瑤,被罵了一頓的情景,隻覺得一股火氣竄了起來,埋頭衝出屋門。
“哧!”程氏嗤笑一聲,收了扇子,端起還剩下小半西瓜沒吃完的碗,翹起腿兒吃了起來。旁邊,床上的宋長生喊道:“臭婆娘,給老子喂一口!”程氏住了動作,抬手就朝他受傷的那條腿打了過去:“吃屁!老娘還沒跟你算那十兩銀子的賬呢!”
此時,鳳瑤已經把大部分八角用口袋裝了起來,餘下一部分與花椒一起裝在小碗裏,擱在灶邊上平時炒菜用。山雞已經燙毛洗淨切成塊,山菌也洗淨切塊盛在碗裏,放在灶邊,隻等鍋燒熱了便下鍋。
不一會兒,鍋燒熱了,鳳瑤把雞塊倒進鍋裏,飛快翻動起來。家裏沒有油,本來應該燒熱了油,把蔥花和花椒烹出香味來,再把雞塊倒進去。無奈之下,隻得一切從簡,鳳瑤卻也有她的法子。這隻山雞肥得厲害,煸了不多會兒,鍋底便滋滋地沉下一層油來。
等到雞肉炒至半熟,鳳瑤把山菌倒了進去,翻炒一會兒,從缸裏舀了半瓢水進去。滋滋啦啦的聲音冒出來,伴著白色的油煙,香噴噴的滋味兒,喜得豆豆不停地在屋子裏跑來跑去。
“娘親?!”豆豆嚇了一跳,指著鳳瑤正要往鍋裏撒花椒的手,不可思議地叫道:“娘親,為什麼放這個?”在豆豆心裏,這個吃起來像有許多小蟲咬舌頭的東西,根本不能吃呀!
“這個好吃。”隻見豆豆不信,鳳瑤提起黑天天的事:“豆豆之前吃黑天天,覺著黑色的不好吃,青色的好吃,真正吃了卻如何?”
豆豆才三歲,即便心裏有些想法,苦於詞彙不多,當下抱著小狐狸傻傻地站著,說不出話來了。
鳳瑤笑著搖頭,隻道:“這個花椒不可生吃,炒菜吃卻是滋味極好的。娘親不會騙你,等飯做熟了,豆豆嚐一嚐不就知道了?”說著,將花椒、八角撒到咕嘟咕嘟冒著泡的菜湯裏。又捏了一小撮鹽巴,撒了進去。
昨晚回來時,吳氏得知鳳瑤家裏沒有佐料,以至於想吃魚居然還要拿到她們家去做,非要盛些油鹽給她。鳳瑤拒絕了,吳氏卻不肯,最後捱不過吳氏的盛情,包了一勺鹽巴帶回來。此時,正好用來燉山菌山雞。
就在這時,忽然院子裏頭響起一個大嗓門:“吃肉哪?”
朱氏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滿是褶子的老臉上,一雙昏黃的眼珠子直勾勾地往鍋裏瞧去。要說朱氏這輩子做的最值的事,便是十九年前撿了鳳氏。
自從撿了她,朱氏嫁進宋家十幾年沒有動靜的肚皮,第二年便鼓了起來,一落地便是個帶把兒的。不僅如此,鳳氏從小就生得美,手腳麻利,幹活很是利索。自打十一歲那年起,上門提親的人就沒斷過。可是朱氏一個都沒有應,她心裏早有打算,那就是養大了給宋長生當媳婦。
誰料宋長生竟染上了賭癮,欠下一大屁股債,有一年被人追到家裏來,傾盡家當還差三兩銀子。這時沈雲誌家裏送來聘禮,求娶鳳氏。無奈之下,朱氏收了沈雲誌三兩銀子,把鳳氏嫁了出去。
沈雲誌的老爹老娘都不是好相與的,鳳氏嫁過去後,竟再也沒有補貼娘家一絲半點,把朱氏氣了個夠嗆。幸好後來沈雲誌把鳳氏休了,才叫朱氏又有了拿捏鳳氏的機會。此時,噴香的肉味,飄滿了整個院子,朱氏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做好了沒?快給我盛一碗!”
昂首走進來的朱氏,心裏十分不滿,好個小蹄子,居然偷偷吃獨食!若是她沒有來,這小蹄子豈不是悶不吭聲全都自己吃了?當下頤指氣使地道:“快些夾一塊我嚐嚐,你兄弟喜吃鹹味,我嚐嚐你放鹽夠不夠——”
話音未落,驀地一瓢涼水潑來,衝著朱氏當頭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