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夫人被蕊兒如此一說,倒有些清明過來。她之前卻是隻顧著跟鳳太傅置氣,一心想著為鳳子瑜正名分、掙東西,卻是忘了——鳳瑤已經嫁了人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連聘禮都省了,府裏的東西還不是瑜兒一個人的?思及至此,果然覺得方才不該鬧成那樣。她麵上漸漸緩了下來,又問蕊兒道:“你說,那丫頭看重我?”

蕊兒抿著嘴兒隻是笑:“親母女呢,夫人又是如此慈愛祥和的人,大小姐哪有不傾慕的道理?方才大小姐和夫人嗆起來,卻是堵氣呢,夫人沒有注意,大小姐的眼睛都紅了,隻差點兒就掉眼淚了?”

鳳夫人聽到這裏,終於是開懷一些。她就說嘛,那死丫頭怎麼可能對她不屑一顧?多一眼也不看,說是喊鳳太傅回去吃飯,便隻是喊鳳太傅回去吃飯?然而隨即,鳳夫人又皺起眉頭:“也不知她嫁得什麼人家?該不會是農戶吧?若是如此,我指望她拿什麼幫瑜兒?”

蕊兒驚道:“應該不會吧?大小姐通身的氣度,渾然不似農人。且,大小姐身上的穿戴打扮,都十分有講究。尤其衣裳上麵的刺繡,竟是極頂級的繡娘才做得出來的,那是拿銀子也不一定請得來的繡娘。”

鳳瑤的衣物,如今大半都是花芯一手包辦的。花芯本來就是無憂坊頂級的繡娘,近來跟了鳳瑤,又得了不少指點,進步更加飛速。比之往日,竟是上了兩層樓也不止。故而,蕊兒才有這一番品評。

倒叫鳳夫人多看了她兩眼:“沒想到你這小蹄子,眼睛倒是尖。”

蕊兒羞澀一笑,隻道:“蕊兒是夫人的丫鬟,必定事事為夫人想的。夫人事忙,蕊兒雖然不中用,也在犄角旮旯裏尋些事情做,隻求不給夫人添亂。”

“你是個好丫鬟。”鳳夫人愈發滿意了,她瞧著蕊兒麵上的羞澀,眼神不由得往裏間一瞟,忽然笑著說道:“放心,等瑜兒的腿腳好些了,我就給你開臉。”

蕊兒一聽,直是眼中迸出驚喜來,千算萬算,千盼萬盼,終於是把這一天盼來了。麵上卻壓住狂喜,隻是恰好露出一絲叫鳳夫人看見,又跪下來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多謝夫人。”

鳳夫人更加滿意了,抬手對她揮了揮:“好了,你下去吧。”

等到蕊兒下去,鳳夫人便躺在貴妃榻上,沉眸思索起來。

她之前跟鳳瑤對著幹,卻是有些歪了。不過是個女子罷了,必然是跟瑜兒沒有競爭力的。不若就對鳳瑤好一點兒,叫她的心向著太傅府上。若是鳳瑤嫁的男人有些本事,正好幫一幫瑜兒。若是沒本事,鳳瑤本人卻是個有些本事的,叫她給瑜兒跑腿打雜也是好的。

如此一想,心胸又開闊了些。很快便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裏了。打開箱籠,取了些素日裏用不到的衣裳首飾,裝進一隻鏤空雕繁枝的雞翅木匣子裏,往鳳太傅的院子裏去了。

且說鳳瑤攙了鳳太傅一路往回走。

鳳瑤倒是沒什麼,她雖然氣鳳夫人莫名其妙又有些變態的偏心,但是既不是她親娘,又早就失望了的,故而此時倒也不很傷心。且,又已經反駁過了,當時就把心裏的氣出了,故而竟不覺得怎樣。

倒是鳳太傅,神情蕭索得緊,走到一半,忽然長歎一聲:“瑤兒,爹對不起你。”

情之深,意之切,倒真是發自肺腑的難過與愧疚。鳳瑤不由得心想,現在難過了,早做什麼去了?真正的鳳氏早已經死了,便是沒死,以她那個善良溫順的性子,要這道歉又有什麼用?該被欺負的還不是照樣被欺負?口裏隻道:“您對我很好了,我很知足。這天下不如意之事難免,夫人既不喜歡我,您加倍疼我就是了。”

鳳太傅聽了這話,眼眶都紅了:“好,好,爹必定加倍疼你,再不叫人欺負你。”

鳳瑤見他這樣難過,也有些不忍,說起來,鳳太傅的錯處也不是很大。當年他一來不願鳳氏遭受連累,二來想要給鳳家留個香火,唯一錯的地方,便是信錯了人。同鳳夫人比起來,這個爹真是好極了。

便也不願他太過傷心,因而笑著說道:“好啊,我有妹妹,有爹,有男人,還有兒子,對我都是極親近的,我又有什麼不知足啦?雖然夫人她不親近我,倒也沒甚麼,尋常人家不都這樣嗎,雙親裏頭總有一個偏心的。且,尋常人家大多是爹不親女兒,當娘的便是想親近又沒能耐。如今有爹加倍疼我,我卻是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