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有墳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如此成規模的墳墓。
我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眼前這一片的,竟然全是一排一排、各種各樣的墓碑!看起來都是很多年前的樣子,墳頭長滿了青草,荒涼孤寂,看似很多年都無人拜祭過了。
此刻雖天氣陰沉,但總算還是白天,沒有了那彌漫浮動的霧,我心裏定下了許多。我往這墓碑走去,地上滿是幹枯的藤蔓和枯葉,我踩在上麵時,總是會心慌不已。
我走到第一個墓碑前方,它看起來規模挺大,我尋了一根長長的粗壯樹枝,拔開墓杯上的雜草,看見上麵刻著這樣幾個字:秦氏太君端容之墓,下麵刻著時間清宣統二年冬月子時 孝子孫……敬上。
很多小字模糊不清了,我又往前,看了幾處墓碑。忽然發現,這……這是秦家的祖墳!
那麼,胭脂也是葬在此處了?我有心尋一尋她。於是仔仔細細一排一排地看過去。
十分鍾之後,我驚異地發現,這20幾座墓中,竟沒有胭脂的墓!難道,她死後沒有葬入祖墳?我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又重新看了一遍,仍是沒有。
這塊地正是一塊背陰的斜坡,對麵正對著一個小小的山頭,一眼望去,正好看見山頭的尖角。
我忽然覺得很不對勁!中國人很講究風水,對墓地的風水更是尤為講究,就算是我一個不懂風水的外行人,都可以看出照射不到陽光的背陰處,對著陵角的山峰,肯定不是什麼風水寶地!
想想秦家宅子,依山而建,四通八達,一看就是很鄭重地擇過地,而這裏?為什麼會這樣?
我正茫然不知所措時,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了一絲聲響。似是哭聲,又似吆喝聲。我循聲而去,翻過一座小小的山梁後,我看到了聲響的來源之處……
前方幾百米處,有一處正在落棺,我聽見了吆喝著喊著口號放入棺材的聲音,聽見了悲慘淒涼的哭聲,甚至看見了飄飄灑灑的紙錢在空中飛舞……
林師傅……葬在此處。我往那邊走去。二十幾分鍾後,我已經走到了林師傅的墓前。
此時棺材已落,墳前一個穿著怪異的老太婆正手舞足蹈、連說帶唱地跳著什麼,林祁然穿著一身白衣,披麻帶孝地和妹妹跪在墳前,他的母親,一位年約五六十,瘦弱憔悴的女人趴在墳頭哭得死去活來,兩個婦人緊緊地拉住她的手臂,對她說著什麼。
這一刻,心裏無限地心酸。我們,或早或晚都有這一天。那時送別的人們會是誰呢?
這時,前方那老太婆已經停了下來,她端了一小瓶白酒遞給林祁然,林祁然起身接過,輕輕地灑在墳頭。重新跪下來,他的妹妹也在背後,磕了三下頭。身後的親戚開始燒起了紙錢,紙錢落入火中,一下子燃燒起來,隨即黑灰飄在風中,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親戚朋友依次祭拜、燒紙,我走了過去,對著新墳拜了三下。
半個小時以後,大家準備下山,我走在最後。走到山坡拐彎處時,看見林祁然在前麵等我。
我勉強對他笑笑。他的手伸了過來,繞過我的臉,來到我的頭頂……我的臉一陣通紅,他捏起一片枯葉,扔了下去。
他表情奇怪:“你全身都是泥土,而且,你為什麼從後山那邊過來?”
我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們這裏有個風俗,人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要把自己活著時最重要的東西放進錦袋裏,以便讓別人放在棺材裏,這樣,人才會安心離去,而我的父親……他忽然就走了,而我竟然想不起他最喜歡的是什麼……“”
他歎了一口氣:“從我記事起來,他就惶恐不安,似乎心就從來沒有安定下來,也許離開了,對他才說才是真正心安了。”
我一直呆呆地盯著前麵的一棵樹,然後我問他:“那麼你放的是什麼?”他苦笑一下:“我放的是鑰匙,他小庫房的鑰匙,他在那裏住了二十多年,能讓他用心守著的,肯定是最重要的東西。”
我回過神來:“鑰匙?鑰匙!對,鑰匙……”
祁然轉過頭看著我:“一尤,你剛剛去了哪裏?還有……”他的眼神滑過我手臂上的傷“你怎麼又把自己傷了?”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我想我知道那個鐵盒的鑰匙在哪裏了!它在墓裏,胭脂的墓裏!對於即將死去的胭脂來說,唯一想守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