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七醒來時感覺是躺在了草地之上,雖然傷口依舊疼痛難當,但心中卻安心無比,隻覺得疼死之前能見到穆小八也算老天待自己不薄。穆小七還有些不大清醒,心中卻又想:既然老天待自己不薄,既然都讓自己兄弟重逢了,那就不該讓自己疼死,應該讓自己與小八兄弟相守,共度一生吧。正所謂得隴望蜀,得了穆小八便想好日子。
穆小七此時雖已慢慢清醒,但卻覺得眼皮發沉無力睜開,隻想一睡不起,再睜眼時便已傷痛全無,大仇得報,逍yao自在的睡在林中芳草之上。穆小七鼻子輕抽了兩下,聞見周圍皆是一片芳香濕漉之氣,並無絲毫血腥的味道,費力的睜開眼睛左右看了看,見穆小八果然把自己換了個地方放置,離剛剛囧囧時被鮮血染紅的那片草地相隔甚遠。穆小七心中一片溫暖,開口輕喚道:“小八……”
“哥哥,我在。”穆小八聽了穆小七的聲音,從溪邊捧了水走過來蹲下,指尖輕輕放到穆小七嘴邊,說道,“喝點水。”見穆小七張開嘴,便把雙腕輕輕往上提了提,讓手中所捧的清水緩緩流進穆小七口中,待到穆小七把水飲盡,又用沾著水珠的手指在穆小七幹裂的雙唇之上輕輕抹了一遍。
穆小七四年未見穆小八,此時被穆小八這般仔細的照顧,心中雖有萬語千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是嘴中反複喚道:“小八……小八……”
“哥哥,我在。”穆小八見穆小七反複念著自己的名字,想起他剛剛昏過去之前所說的那句話,有些著急的問道:“你身上還很疼嗎?”
穆小七這才發現自己背上腿上的傷口都已上了傷藥包紮了起來,身上穿的衣服也已換過,這一切自然是穆小八所做。穆小七心中一陣欣慰:看來這小孩還當我是哥哥!雖疼得整張臉皺到了一處,還是強笑著說道:“是啊,疼死了,小八快讓哥哥抱抱,哥哥就不疼啦。”
穆小八聽了臉上一紅:“不行,我已經十四歲了。”
“死孩子,你就算四十歲也還是我弟弟啊。”穆小七笑道,若不是有傷在身,真想撲過去像小時候那樣親親穆小八紅紅的小臉。
穆小八看看穆小七,皺眉說道:“你剛剛不是叫我少俠麼。”
穆小七聽了笑得更是厲害,不禁牽動了背上的傷口,疼痛之下突然想到受傷的原因,伸手向懷中一摸,卻沒摸到六神丹,瞪著眼問道:“小八,我身上的六神丹呢?”
穆小八卻是閉口不答。
穆小七心中大驚,左右亂看,嘴中叫道:“是不是丟了?還是掉到水裏了?”
穆小八依舊默不作聲。
穆小七掙紮著坐起,動作過猛之下背上又是一陣劇痛,禁不住“哎呦”一聲慘叫。
穆小八連忙扶住穆小七,終於心中不忍,低聲說道:“在我這裏。”
“那就好。”穆小七聽了放下心來,輕輕拍了一下穆小八的腦袋,假意罵道:“你這死孩子,不說話嚇唬我。這東西可緊要得很,咱哥倆兒日後的好日子可就指望它了!”
說完卻見穆小八麵有怒色,趕緊改口說道:“好好,少俠,少俠行了吧。還請少俠把我送到城西的山神廟去。”
穆小八一雙墨色眼眸盯著穆小七看了良久,蹲下身子一語不發的背上穆小七便向城西而去。穆小七趴在穆小八背上,下巴頂在穆小八的肩膀上,一起一伏間覺得一切都有些不大真切,脫口問道:“小八,你覺得和哥哥生分了嗎?”
“有點。”穆小八答道,頓了頓又說,“你剛剛叫我少俠,我以為你把我忘了。”
“哪能!”穆小七叫道,“哥哥沒想到你變得這麼厲害了,真是沒白疼你,關緊時刻還能救命,嘿嘿。”
穆小七見穆小八不說話,又問道:“小八,你怎麼剛好就在那裏的?”
“無音說你們會去韓家莊取藥,讓我去韓家莊接應。剛剛我聽見你喊救命,就知道是你。”穆小八簡單的回道。
“無音果然也安全脫身了。他現在是否已經到了北方?”
“應該已經到了。”
穆小七伏在穆小八背上,看見穆小八束起的頭發下飄落的幾縷發絲,想起以前給穆小八梳頭時的情景,不禁笑道:“小八,你這頭發是自己束的嗎?哥哥記得你有兩個旋兒的,束發時總有幾縷不伏貼,束起來麻煩的很。”問完卻不見穆小八出聲,再一看穆小八兩隻耳朵動了動,耳朵尖兒竟然紅了!
穆小七此時口中雖說的是家常話,心中實則有千般酸楚萬般情意糾纏於五內之中,一旦抽出便覺心肝之上陣陣拉扯刺痛,隻能找些無關緊要的閑話敘舊。誰知一句閑話竟引得穆小八如此情態,穆小七知他心中並未忘了少時情誼,激動之下正應了那句“打是親,罵是愛,喜歡極了拿腳踹”,一口便咬在了穆小八一隻紅紅的耳朵上,咬得穆小八疼痛之下連連甩頭,雙手卻依然抱緊穆小七雙腿,不敢稍有鬆懈。
穆小七心情大好,隻覺身上的傷都不大痛了,低聲在穆小八耳邊說道:“小八,疼嗎?”
“疼。”穆小八回道,“哥哥你為什麼咬我?”
“哥哥想你想得渾身都疼,所以讓你知道哥哥有多想你!”
穆小八聽了也不說話,隻是耳朵又動了兩下,耳朵尖又紅了幾分。
兩人胸貼背,心貼心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穆小七不停嘴的說著穆小八小時候的事情,說到穆小八拎著擀麵杖打人的那段往事,心中一酸,開口問道:“小八,你這些年在暗門中生活如何?”
“還好。”穆小八淡淡的說道。
穆小七聽他語氣雖淡,心中卻知他這幾年暗門中的日子又怎能和“好”字沾了邊?停了停轉而問道,“你剛剛為何隻是傷人四肢而不傷人xing命?”
穆小八卻不回答,穆小七也不再說話。
穆小七趴在穆小八背上,眼見前麵不遠處便是山神廟,剛剛放鬆下來的心情又漸漸糾結,隻怕片刻之後穆小八與殷無極便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自己夾在其中可如何是好?一起一伏之中穆小七數次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咽了回去,自己要靠殷無極報殺妻滅子之仇,卻要小八放棄殺父殺母之仇,這話如何出口?這叫小八情何以堪?難道要殺了殷知春之後再幫小八殺了殷無極?這叫自己又情何以堪?怎麼這愛恨情仇,至親骨肉就偏偏纏到一塊了?穆小七越想越覺得三人恰似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眼睜睜看著穆小八把自己背到了山神廟外,一腳踢開了廟門。
廟中地上生著一堆薪火,火旁殷無極盤膝而坐,正在運功,夏公子則站在殷無極身側為他守關。夏公子見廟門被人大力踢開,心中一驚:怎麼竟未聽見有人靠近,這人武功隻怕不在自己之下,於是拔刀嬌喝:“誰?”身體已然轉到殷無極身前相護。
穆小八背著穆小七站在廟中,目光越過夏公子直直投到殷無極身上,穆小七雖看不見穆小八的表情,但感覺他身體驟然繃緊,隻怕他若是隻小獸,此時鬃毛都已根根豎起。穆小七暗道不好,趕緊死死環住穆小八脖頸,口中喊道:“夏兒,是我。”
夏公子見穆小七伏在穆小八背上,一顆頭顱無力的搭在穆小八肩上,嘴唇發白,臉上亦沒有半分血色,不由說道:“少爺,你受傷了?”說完回頭去看殷無極,果然見殷無極臉色驟變。
“離兒,你過來。”殷無極沉聲說道,語調卻是有些不穩。
穆小七聽了暗自歎了口氣,心想:我為你背上讓人開了一劍,你不過來反而讓我過去。你這人還當真是沒有半點救死扶傷的精神!就算讓你混進了白衣天使的隊伍,隻怕到時也會對病人說:‘喂,自己把肚子割開,我給你把腎換了。’穆小七暗中腹誹,哼了一聲說道:“爺,小的傷了,過不去。”
殷無極聽穆小七尚有心思玩笑,隻道他傷得不重,又見背著穆小七的是個俊朗少年,心中略一思索便猜出這少年是何人,更不願在這少年麵前失了身份,冷聲問道:“如何?”
穆小七聽了知道殷無極是問六神丹之事,心中更是歎氣:你心中果然是隻有自己從無他人,說到底還是我的小八好。想到此把穆小八摟得更緊,回道:“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