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樓頹敗的厲害。
原本厚重的朱漆,此時剝落成一片片,撒在了地上,像極了暮春夜雨後花。
秋風一來,櫞木開始搖晃,吱呀作響,整個煙雨樓都像是被趕出門的老人,或許下一瞬就會倒下了。
還是北野城那條街,那個的位置,煙雨樓卻沒了當初的樣子,成了敗筆,猶如美人臉上的疤痕,格外顯眼。
自從兩年前青紅將煙雨樓的姑娘們遣散,這裏的頹敗就開始延展到了整條街。
如今整天長街的鋪子都緊閉著門,破碎的窗戶漏風,發出哭聲,剩一隻的燈籠在掙紮著脖子上的繩索,像是一具吊死的屍體。
隻是,在這些鋪子的深處,都有些人,殺氣森然的人,他們在等待著命令。
兩年來,煙雨樓前不斷染血,卻不斷有人前來。逐漸的,竟然成了北野城獨有的風景,人們倒是都願意來看那個一頭白發的女子殺死一個個的強者,好似都在等這個人將死掙紮的樣子。尤其是一個女人的掙紮,總能激起某些人內心深處的欲望。
青紅的白發開始泛灰,真正向著死亡轉變。
春花還是用那把木梳,輕輕梳理著紅姨的頭發,用沾水的手帕將上麵染著的一丁點血擦去。春花很認真,撫摸著每一根頭發,將其一一整理好。
“春花,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八月初三。”
“我這是第幾遍問了?”
“第十二遍。”
“真的?”
“嗯。”
其實這已經是紅姨第三十二遍問今天的日子了,她每問一遍就好像真的過去一天,老的就格外厲害。春花盡量騙紅姨,讓她覺得自己老的不是那麼厲害。
“我老了,不久後就護不住你們了。要是有什麼意外,去一個叫黃仙鎮的地方,拿上這隻簪子,有個賣桃子的老女人會照顧好你們。”
情敵這種關係,還真是複雜。就算是腳下踩著刀片,鮮血直流,見到了對方,也笑臉盈盈,絕對不會向對方露怯。但是到了危機關頭,反而有可能是最好的朋友。
青紅跟仙桃婆婆,都喜歡過年輕是的李逸仙。
春花仔細地將這頭發盤起,說道:“紅姨能護我一輩子。若是紅姨護我百年,那我的一輩子就是百年;若是紅姨護我二十年,那我的一輩子就是二十年。煙雨樓是我的家,我能去哪呢?”
青紅握住了春花溫潤的手,說道:“傻孩子,你的命,怎麼能由我來決定呢?你還有你的小情郎,可不能因為我這個老太婆,就沒了下半輩子。”
春花還想說什麼,紅姨已經起身,立在了窗口那裏。
鉛雲壓的很低,像是夜。長街風亂,吹起剝落下的朱漆,像是飄起的紅雪。
“紅姨,我可以幫您。”春花的袖子中滑出了一把匕首。
青紅笑了笑,說道:“帶著魚紅蓮,你們兩個走吧!你的那個小情郎,應該出現了,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陣仗。他們可是很怕我這個老太婆的。”
春花向著窗外一樣,便愣住了。
整條長街,全是黑衣。
春花握緊了匕首,看到了紅姨臉上不容反對的神情,略微頓了頓,轉身去找魚紅蓮。
砰!
梁柱變成了碎屑,搖搖欲墜的煙雨樓徹底坍塌,變成了一陣塵埃。
黑衣就像是一群螞蟻,立刻撲到了廢墟之中。
整個北野城都屏住了呼吸,縮在自己的巢穴中,不敢探頭去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如今期待的場景,反而沒有人敢去看了。
鉛雲壓下,一手遮天。
神隱境的強者出手,將所有的雜音都給壓了下來。
“交出魚紅蓮!”
冷漠的聲音隻是下令,回應的卻是一道驚人的青芒。
密集的黑衣之中,白發飛舞,青芒激揚。青紅沒有任何的退縮,隻是如秋風一樣殺人。
春花跟孱弱的魚紅蓮,踏入早就準備好的傳送陣,看了一下倒下的煙雨樓,準備逃離。
忽然有一道黑影冒出,悄無聲息,一把握住了傳送陣。春花手中的匕首立刻投擲了出去,擋在了魚紅蓮的麵前。
然而再大的勇氣在神隱境麵前都是不足一提,春花的血撒在廢墟上,倒在了一旁。她努力了這麼久,還是沒有什麼用。
失去了“種道神蓮”的魚紅蓮,能夠活著就已經是個奇跡,如今跟個體弱多病的小女子沒什麼區別。
為了抓捕魚紅蓮,來了兩位神隱境。
向著廢墟望了一眼,看著還在舞劍的紅姨,魚紅蓮將一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髒,輕聲說道:“我死了,你們就白來了。所以,你們放過紅姨跟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