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霞湖,一片秋色。
東西三百裏,南北六百裏,其形如月,其色如玉,三麵環山,一麵大江。煙波浩渺,顏色萬千,鷺飛鶴鳴,錦鱗躍水,野舟不渡,廣闊無聲。
單論湖中景色,百步不同,氣象萬千,就算是整個東仙域,都找不出第二個足夠媲美的湖。
秋水天長共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偌大的湖中心,有一方六角亭,建的頗為精致,上麵的朱漆卻也已經斑駁,瓦片也缺失不少。如此好地方,卻也沒有多少人願意來了。修行者之間的大戰,對世俗的影響,還是不小。
王石徑直來到了亭中,裏麵卻空無一人,隻好望著湖麵靜靜等待著。
從夕陽金鱗一直到子夜皓月,都未曾有半個人影出現。王石此時的心境平複下來,反而不再著急。
蕩漾的月光,形成一條很長的路,逐漸消失在迷霧之中。四周霧氣縹緲,宛如宇宙氣象,而中心的小島則是被遺忘的站台。頗有一種感懷,仰慕宇宙無窮,感歎吾生須臾。
很快,就有一葉扁舟撥開了湖麵上的霧,緩緩地駛了過來。
歌聲飄飄渺渺,好似是一位老漁夫,略帶滄桑地唱道:有朋待我湖心亭,奈何瑣事留我行。且沽三斤淺薄酒,戲說天下到五更。
旅途並不漫長,扁舟靠近了六角亭,戲子走了出來,抱著兩壇酒跟三層食盒,笑著說道:“月剛好,我來的也剛好。”那語氣,好像是多年未見的舊友。
黑白麵具,不論什麼樣的瞳術,都無法看透這麵具下是怎樣的一張臉。偏偏這毫無表情的麵具,能夠讓你感受到主人的喜怒哀樂。
巍峨高山,燦若流光,古森之鹿,窮海之鯨。這便是戲子給王石的第一感覺,堂堂正正,瀟灑不凡,沒有絲毫的詭詐。除卻那張黑白麵具,可以說是一個完人。
拋開其他的不談,戲子絕對是王石見過最完美的人。
王石平靜地說道:“好久不見,這次該稱呼你為‘戲子’?”
“戲子便好。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姑且將我當成一個人的軀殼,無情無義,戲曲中的任何人都能進我這軀殼之中。”戲子笑著,走到亭子中,將酒菜一一擺下,做了個“請”的手勢。
“讓友人久等,我先自罰三杯。”戲子自斟自酌了三杯酒。
王石平靜地看著,未曾表現出絲毫的熱情。任由對方再好,合乎自己的性格,也終究是敵人的成分更多一些。
戲子坐下,說道:“我這次請故人來,隻不過是想跟你敘敘舊,至於那封信,則是我耍的一點小手段罷了。”
“何謂故人來?”
“春秋門時,你我便數次相見,如何不算故人?更何況,未來朋友,不可謂故人?”
“數麵之緣,如何算是朋友?”
“肝膽相照,生死與共,是為朋友?確實如此,而你也要這樣的朋友,趙文啟、唐天、莊開,都可謂是最好的朋友。可是能有人跟你論談宇宙之無窮,大道之縹緲?若是論此,我自然是你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
戲子喝了一杯酒,好似是回憶地說道:“兩年不長,狼牙月下,夜深人靜,遠方燈火未熄,我倒時常撫琴自問:吾友安在?”
一通說辭下來,竟然真的說動了王石。然而他心中那根弦,始終都在緊繃。不曾動容,不曾飲酒,就這樣平靜看著對方。
戲子好似微笑,說道:“實言相告,二丫如今很好,比你想的要好的多。隻是現在的你,還不能去找她。東仙域的事一了,你就該去中域看一看了。”
“關於二丫,還有什麼消息?”
戲子再次添上一杯酒,說道:“你可以回去問問南懷樂先生,他不想告訴你,怕是擔心你想的太多,現在你的事情已經足夠多的了。二丫的事情,你知道了也是累贅。”
王石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卻不再試圖看透那麵具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也不再去推測對方的目的。
“鄰村小店沽的酒,不辛不辣,略帶甘甜,不妨試一試。幾樣小菜,也是小店的拿手菜,上不得台麵,下酒卻也是可以。”戲子說道,遞給了王石一雙竹筷。
心中略一平複,不再顧忌其他的事情,王石開始飲酒吃菜,還算是可口。
“王兄可知如今東仙域的局麵?”
“什麼局麵?”
“烽火遍地,群雄並起,戰國縱橫。”
“古往今來,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千年輪回,不過如此。長久的東西,必然腐朽。王朝早已經腐朽,垮塌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