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湖夜雨 第八十七章 天下蒼生皆可殺(下)(1 / 2)

從很早的時候,王石就開始考慮殺人算是一件多麼罪惡的事情。

殺一個人,殺一百個人,殺一萬個人,罪惡的程度是否相同?

殺一個好人,好一個惡人;殺一個敵軍,殺一個嬰兒;執行正義者,惡貫滿盈者。罪惡的程度是否相同?

若是所有的事情都建立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基礎上,那麼上述的罪惡程度差別又是幾何?

簡單點說:惡人與好人的生命等重?一人與萬人的生命等重?是否可以用一萬惡人換一個好人?

生命無法衡量,生命唯有平等。

當老色鬼死後,曆經了兩年的時間,王石原以為自己想明白了這些問題,不再糾結於殺人的問題,現在看起來,他的理論隻是理論而已,沒有經過血與火的淬煉,會被別人輕易地摧毀。

生死有常,人各有命。王石能夠做的,不過是自己的事情,不過是眼前的事情。人生一世,何必在意那麼多事情。天下蒼生,與我何幹?既然如此,我管好自己就好,心中何必要裝那麼多聖人?普度眾生這樣的事情,還是老僧去做好了,關我屁事?

原本以為想通的事情,在真正血淋淋的事實麵前,如此的脆弱。

孤霞湖中的千名孤兒,真的跟王石沒有半點幹係?那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葬送在自己眼前,真的跟王石沒有半點幹係?從前所殺之人,是否真的可以坦然處之,之後來的複仇可以一笑置之?

天下蒼生,真的與自己沒有幹係?

但凡是活在這個世上的人,就跟別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隻要活著,就身處江湖,又有誰能夠從這張網中掙脫出去?

世上十之八九的事情,都不是自己憑自己想象就可以解決了。所謂的信仰,必定要經過血與火的淬煉,才能夠堅定無比。要不然,一切都是妄談。

戲子這個人正是看透了王石內心深處對人的憐憫,才會做出這一係列的事情,而他的可怕也就在此。

即便是自己都不知道的脆弱跟弱點,對方卻都了如指掌,你又怎麼能贏?

半個多月的遊覽,戲子在向王石展示這個地獄般的世間,隻是為了最後論證自己的觀點,而王石也在思考著自己的問題。

堅定了許久的信念被摧毀,也就是王石這樣神經強悍的人才沒有崩潰,還能繼續思考問題。然而他想要再次建立起信念,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而戲子所灌輸的思想,已經可以影響王石的判斷。

底下的喧囂擁擠成一團熱氣,飄散上來,炸裂成了無法分辨的雜音。幸而有北風,將其全部卷成了垃圾。

戲子給自己添了一杯冰水,慢悠悠地品嚐著,說道:“下麵這十萬荒原人,可殺還是不可殺?”

刀疤臉明知道這些話不是對自己說的,卻還是拚命地磕著頭,顫抖著聲音說道:“請大人為我東仙域除害,大人必定名震天下,成為世人敬仰的大英雄!名垂青史!成就一番霸業,指日可待!”

經曆了幾番生死,刀疤臉已經明白太多的事情,知道該怎麼說話才更好聽。他絲毫不提自己的恩怨,說的隻是民族大義,也唯有此才能說動那些大人物。

戲子跟王石都沒有太在意刀疤臉的做法,他們隻是在思索自己的事情。

刀疤臉的行為,不會影響任何事情,就像是螞蟻的祈禱無法改變月亮的運行軌跡。然而這樣的行為卻不需要被阻止,因為螞蟻除了禱告這唯一的方法,再也沒有其他能做的了。

做點什麼,總比幹等要好得多。

王石俯瞰著密密麻麻的人,神色平靜,淡漠地說道:“天下蒼生,誰人不可殺?”

刀疤臉心中一喜,繼續磕頭,絞盡腦汁、搜腸刮肚,拚命想出溢美之詞,恐怕這個時刻是他這輩子文采的巔峰,然而他還是悔恨自己沒有像其他人修行者那樣去讀幾本文縐縐的書,要不然他願意滔滔不絕地說上三天三夜。

戲子喝光了水,站了起來,走到城牆邊,向下望去,說道:“天下蒼生,誰人不可殺!你所見的地獄,不過是一角而已。這場戰亂,不過是東仙域的戰亂而已。若是整個天下大亂,每一域之間相互攻伐,會是怎樣的情景。”

刀疤臉聽的心中一驚,知道自己不能再說那些酸到掉牙的話語,一動不動地跪好就是自己能夠做的事情,不敢再去打擾這兩個大人物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