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碰瓷
老城的夏天終於快要結束。
經過一個夏季的沒精打采，道路兩旁氣派的法國梧桐終於又煥發出尊貴的神氣，它們精神奕奕，在第一縷秋風到來之前，顯擺最後的姿態。
但在秋風來之前，還有台風尾。
這裏離台風的登陸地點通常不遠不近，這肆虐的災害性天氣不至於給老城帶來什麼致命的損壞。可是風雨是少不了的。當郊區的稻田開始出現波浪般的蹈動，人們就知道，台風又來了。
城裏就是下雨，剛開學不久的學校宣布停課。孩子們都關在家裏。但除此之外，一切沒有什麼不同。媽媽隻是關好了玻璃窗，卻開著通向院子的門，隻將紗門閉合，防止蚊蟲飛進屋裏。
她就坐在紗門的後麵，無所事事地望著院子東倒西歪的花草盆栽發呆。
她可以看見外麵風和雨真正的樣子。這在往常並不常見。風托著雨水在半空中打卷，因此彼此描繪了彼此的形態。這很有趣，她可以坐在那兒看一下午。
在她本該把時間這樣浪費掉的時候，她卻想起來在小黑屋裏彈鋼琴的孩子。
在枯燥的刮台風的午後，那孩子是不是還在進行著枯燥的巴赫曲的練習？
第二天台風停了，但是交通卻還沒有恢複。她聽說主幹道上有一顆大樹被連根拔起，橫在了路上。院裏的大人們把這事當作奇聞趣事一般的聊起，她也隻能心想，台風太調皮了！
道路半天工夫被清理幹淨。她獲準出門玩耍。和所有孩子一樣，她第一時間跑到那顆被拔走的大樹遺址處。
樹坑旁仍散落著少許泥土和殘枝，一些孩子在一旁嬉笑打鬧。
回憶裏似乎也沒有更多的細枝末節可供參考。她一眼就看到那個男孩。
在此之前她從未在小黑屋以外的地方見過他，可是仍然一眼就可以將他認出。
她認出他桀驁不羈的短發，和永遠執拗的表情，雖然他並不在彈琴。
她立刻向他走去，也許笑著，也許沒有。總之這也是被時光過濾掉的細節之一。
他蹲在樹坑邊上，低頭專注地扒拉著泥土。於是她也蹲下。兩人並沒有交談。
泥土半濕半幹，散發著雨後特有的氣味。往下，可以翻到一些殘斷的根枝。女孩子到這個年紀並不會太熱衷於玩泥巴，她隻是看著他往素彈鋼琴的手，現在沾滿汙泥卻樂此不疲。
但她很快從神遊中醒悟，並尖叫了一聲彈開！
原來他不是在玩泥巴，他玩的是蚯蚓。
那黑棕色的蠕蟲一拱一拱，萬分不甘心的被男孩手裏的樹枝帶離的地麵。它似乎也被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了一跳，身體越發蜷縮得緊。
他總算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她捂著砰砰跳的心口，仍站在兩三米之外。蟲子帶來的驚嚇已經慢慢消散，她在心底默默驚呼麵前人的容貌。
若不是看的仔細，她還以為是蚯蚓爬到了他的眉梢！怎麼會有人長這麼粗這麼濃的眉？眉心幾乎連在一起，而眉尾又長長延伸，懶懶盤伏於額下眉骨。
他卻隻是匆匆瞥了她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一副懶得理人的樣子。
旁邊玩耍的孩子們被她的尖叫吸引，也紛紛圍攏來瞧。有個淘氣的男孩，見女孩們怕蟲，故意捉起那條可憐的蚯蚓丟向她們。
她還沒來得及逃跑，就感到胳膊上一陣涼意，輕輕的，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