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地拚鬥不局限於草原,遠在三裏外的花圃中,還有一場對決剛要進行。
林妙善一襲白衣無垢,身姿輕盈若鵝毛,足尖下一朵鮮花盛開,絲絲花蕊如針支撐她一隻鴛鴦繡花鞋。潔淨的白裙宛如一麵旗幟迎風招展,與底下的姹紫嫣紅兩相照映,色彩鮮明可人。
她當麵十米處,“淚眼夜叉”趙靜娘,手持雙刀,腳踏兩朵牡丹花。這位剛遭逢喪夫之痛的婦人淚眼婆娑,不象是來拚命的,倒似奔喪訴苦。
“我觀你眉目中央隱約有股烏氣,據此氣象推斷,”林妙善柔聲道,“想必近來災星臨門,碰上不幸。麵相有時不一定準,而‘望氣’這門學說準確度頗高。但,我真心希望是我說錯了。”
“你的命學造詣頗深,何不退出比試,棄戎從相,興許相命的成就會比舞刀弄槍高出一大截。”趙靜娘鄭重其事地說話,高度發達的淚腺卻一刻也沒消停過,“不瞞你說,給人哭喪扮‘孝女白琴’才是我的正職。
“我本不愛打打殺殺,早年隻為行走江湖防身學了幾手刀法,日後勤加苦練,又積攢了幾分功力,不懼拚殺,遂給道上的朋友取了個‘淚眼夜叉’的外號。事實上,我心慈手軟得很,不殺人的時候,雞我都舍不得殺一隻。”
林妙善靜默地聽完對方的自白,道:“你的‘慈悲心’好生另類,叫人聞之後怕!”
“我發過誓,定要堅持到極限,死了都要拉那殺夫仇人當墊背!隻求夫君黃泉路上晚些走,同我攜手。”趙靜娘情緒急轉直上,啊地怒吼一聲示威,腳下大幅度跨越,疾走於百花頂端:“時無間,空無間,執掌刑罰,永世沉淪——地獄道,開!”
法訣催逼殺氣橫溢,“淚眼夜叉”舉臂持刀,雙刀交集一處,好似翻花繩,專用奇特路數出刀。相士繞走,不願力敵。靜娘操持地雌雄刀遂瀉下紅豔刃光,形似一柄魔工鬼斧剁向對手眉心!妙善禦氣開手,仿佛銀車華蓋,嚴防死守。鬼斧又回收,勾去一彎鐵鉤,命中即開腦!
“三世諸佛,四大金剛,常伴於我心——金剛道,開!”妙善手指青天,一指佛光普照,好比水銀瀉入花圃,照出湖光山色。佛魔相克,鬼鉤任佛光淨化為零星茉莉飄走。相士借勢飛身上升,投入佛光中心,點出玉指:“佛度有緣!”一管白色光芒射出,宛如玉尺橫空,灌入靜娘額頭。
淚眼夜叉不痛不苦,無災無難,胸口開出一朵處子般靜秀的白蓮,含苞綻放,吐出六欲七情,放任仇恨煩惱苦,遁入空門,人亦酣然沉睡。可惜,她隻能遺忘一時,不能拋開一世。
“貪嗔喜惡怒,世人皆癡;悲歡哀怨妒,眾生皆醉;悔我舊日太過執信誓約,換來這一生也參不透的命題……”林妙善語帶惆悵,衣袖隨手一拂,好似仙子飛逝。她表象灑脫,內心中尚有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
武塚墳前墓碑林立,四處雜草橫生。蒼天為此塗上一筆荒涼,來訴說這些劍豪生前的寂寞;勾勒一劃潦倒,用以刻畫他們往日的悲壯。
那一代代為劍而生的勇士英魂百世流連不息,如今陵墓前戰事再開,兩名劍客正用刀劍親自書寫屬於自己的傳奇。
“在下孫立,未請教姑娘尊姓大名?”提問者發鬢盤起,器宇軒昂,手中四尺軟劍塗抹銀輝,形象深具俠士風範。他師承東土劍道四大家族之一的“圓月世家”,德行劍術皆由嚴師調教,縱然麵對生死寇仇,也絕不失禮於人。
“我叫攣舞,小子你別忘,待會好跟閻羅王有個交代。”答話者是名少女,忍者裝束,姿容曼妙,一對大眼睛皎潔靈動。
她生於據此三百裏的海外島國,自幼師從名家修習忍術,特別擅長“影分身術”。因成長環境特殊,朝夕共處的夥伴全是男兒,攣舞性格也偏男性化,長大後更是叛逆非常,視禮教於無物,專愛偷窺女子沐浴。
“會有交代的。”孫立手腕一抖,軟劍九曲十八彎,嗡嗡作響。“七情六欲,萬象包羅——人間道,開!”金光華誕,一把軟劍回繞好比靈蛇盤身,他猛然回掃,畫圓成周,弘揚劍氣亂波紛飛,恰似麻雀受驚離巢!
其用劍之力道和方向皆控製得當,不損及英雄墓碑,也料定對手能夠躲過致命傷害,頂多點到為止。但是,攣舞竟木然不動,劍波劃得她身體支離破碎了,表情仍與蠟像神似,有血色卻無生機。而那些分解的屍塊,滴血未流,便如木柴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