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開始(一)(1 / 3)

搬來的地方,是城市郊邊一個旅遊小村落,當地還保留著一些民國初期的樣貌。曾經跟蘇桑一起過來這裏玩過,喜歡這裏的青磚黛瓦,頗有幾分小橋流水的感覺。找房子的那天,看到了這一處院子,有個露天小花園,還有三個房間,老式院落。門前小河,青磚泛白,苔蘚淺綠,木製的門罩,窗楣,小閣樓。推開落舊的門,“吱呀”一聲,勾起了回憶,想起了兒時姥姥的床。

兒時,坐在小木凳上,姥姥坐在床邊,幫我梳辮子,忘記了是從幾歲開始,回憶裏擠滿了那雙陪伴我二十幾年皺巴巴的手,還有一張慈祥的麵孔,還有那一頭銀發。幹粗的手拂過我的發髻,卻帶著這世間最暖人的溫度。聲聲呼喚,記憶猶新。

“沫沫,姥姥幫你紮辮子,別亂動了,才漂亮……”

“沫沫,吃飯咯,吃飽飽,長高高……”

“沫沫,小心些,別怕那麼高……沫沫,快下了……”

“沫沫……”

……

回憶如潮,隻是,這世間已經沒人會這麼溫柔呼喚我了。

記得結婚那天,姥姥比我還高興,看到連城把戒指戴上我手上的時候,她在台下連連說了好幾聲“好,好,好……”眼角盈盈有淚。我在台上衝著她撒嬌的笑著,她在台下溺愛的看著我,看著我,仿佛要用所有目光記住我最幸福的時刻,現在我才理解她當時的眼神,不舍,心疼,開心,留戀,種種,都離不開一個字——愛!

愛,多麼偉大的一個字,卻也是最脆弱的一個字。

往後的時光,我時常回想起當年她老人家的眼神。

當時她滿是老年斑的手覆在我跟連城十指相扣的手上,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道道斑駁。她目光慈愛,笑容慈祥,胸有千言萬語,卻哽咽在喉,最後隻化成一個字,“好,好!”重重的點頭,緊緊的裹著我們的手,緊緊的。

結婚不久,姥姥像完成了使命一樣,離開了我。她臨走的時候,連城在趕來的路上。病房裏隻有我跟她,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冬天的太陽,射進玻璃窗,依舊冰冷。她躺著,我哭著。雪白頭枕頭跟她滿頭銀發融為了一體。幹澀的眼幾經掙紮,眼角皺紋處落下了一滴她在世上最後的牽掛。幹枯的手,冰涼冰涼,我努力的想把手心的溫度,身體的溫度傳遞一些給她,卻徒勞。

在最後的時刻,她笑了,笑的很好看,眼神爍爍有光,嘴角彎彎,眉眼低低,“我的好沫沫,不哭……姥姥隻是累了,姥姥會在天堂看著你的,會變成……一個老天使,很老很老的天使……”

她講著世間最美的童話故事,不舍的看著我,艱難的抬起另一隻手想拭去我的淚,卻停在了半空。連城開門的時候,剛好是姥姥的手垂落那刻,如天邊的星星墜落一般。

那一刻,我撕心裂肺。

而我依舊緊緊的握著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就仿佛,隻要抓住了,就不會失去,她就不會離開。

人總是太執著,才會放不開。

姥姥過世之後,我大病了一場。

……

後來,我一直深信,她會在天堂裏做個老天使,很老很老的天使,會調皮的忙裏偷閑的偷偷跑出來,躲在天邊的某個角落,看著我。

隻是,此刻我卻希望她看不到我,此刻我多狼狽啊,她要是看到了,肯定會很難過的。

我不想她難過。不想。

姥姥走後的那些天,那些最難過的日子,是連城陪我走過來的,包括姥姥的後事,也是他一手包辦。每年,他也會陪我去山上看望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