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點好了嗎?”
文新聽到這句話,連忙抬頭對女侍應說:“馬上,馬上。”然後又迅速把頭低下來,菜單已被她從前到後翻了一遍又一遍,其實並沒有看進去,或者說還是沒有想好要吃什麼。
怎麼辦?文新問自己,為什麼每次點菜都要這麼糾結,什麼時候可以大大方方地隨意喊出幾個既得體又實惠的菜名來,甚至像姐姐文靜一樣,根本不需要看菜單,信口就來,眼皮都不會動一下。想到這裏,文新略微感覺有點不自在,心想,自己不常來這種地方的事實一準兒被女侍應看透了。
“你想吃什麼?”文新想到了一個解決窘境的好辦法。
“你呢?”坐在對麵的人不緊不慢地問,依然在看菜單,似乎並沒有怎麼翻動。
球又被踢了回來,文新知道這回自己必須拿主意了。她當然不曉得,在後來兩人相處的無數個日子裏,她都要成為那個拿主意的人。
在權衡了口味和價格之後,文新抬起頭來,堅定地喊出三個字:“大腸飯。”
“您吃什麼?”
“一樣吧。”對麵的人依然不徐不急,把菜單放到了桌麵上。
“好的。”女侍應收走兩份菜單,嫋嫋地離開。
空氣似乎變得輕鬆了一些,連燈光也顯得更亮了。在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的當兒,文新心想,網友第一次見麵就點大腸飯,未免太豪放了,這下子淑女形象是塑造不成了。不過文新顯然也沒把這當成一回事。要知道,她可是直接下班就來赴約的,而且早晨因為忙亂,穿的還是隨便搭的衣服,不僅顯示不出她的品位,甚至還有那麼點不倫不類。文新懊惱自己為什麼今天偏偏在脖子上紮了個絲巾,這顯然不是穿慣休閑裝的文新可以輕鬆駕馭的,當然也不適合她。
世間沒有後悔藥可賣,文新把內心的各種不自在甩開,打算營造有利於自己的局麵。畢竟,這是自己的主場(約會的地點離文新單位很近)。
想到這裏,文新假裝不在意地看了幾眼對麵的人。他似乎……他似乎……他……似乎完全不存在一樣,說錯了說錯了,確切地說,他似乎完全當自己不存在一樣,安靜地坐在那裏,沒有張望,也沒有言語。文新頓時覺得在這樣的場景裏,自己若再不開口,簡直就要尷尬到爆。
文新清了清嗓子,因為莫名覺得嗓子不舒服。然後眼睛直直望向對方,故作輕鬆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田壯壯。”
文新不禁笑出了聲:“導演好。”
田壯壯迷惑地問:“什麼?”
文新自然想起兩人聊天的階段,對方告訴她喜歡看紀錄片的事。搞什麼啊,紀錄片粉絲連田壯壯是誰都不知道?至少也應該聽說過吧。不過文新不想嘲笑他。
田壯壯問了文新的名字後,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其實挺土的,是他農村進城的老爸起的,他也不喜歡,但覺得並沒有改變的必要。文新頭一次聽他說這麼長的話,笑得更自然了,而且瞬間覺得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不用改,挺好的。”文新說。心裏暗暗覺得,田壯壯長得倒是人如其名。
說起來,這第一次見麵,少不了要互相端詳對方的外在形象。文新自覺絲巾平白把自己的穿衣水準拉低了。但是在大致觀察了田壯壯的打扮之後,她不禁又自信了許多。以至於後來當田壯壯告訴她,他那天的衣服是挑了自己最喜歡的一身時,她不禁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那日,田壯壯也是一身休閑打扮,因為是初春,乍曖還寒的,他穿了一件咖啡色的馬夾,內配黑白條紋套頭衫,下身是深色牛仔褲配運動鞋。這身衣服本沒有什麼可指摘的,可最大的問題是,田壯壯的馬夾明顯小了一號,再加上他那略肥的仔褲,慢悠悠的動作,就給人有點笨拙的感覺。
因為田壯壯不是文新理想中MR.right的模樣,這場網友見麵會變得異常乏味起來。文新是這樣一種人,如果見到自己喜歡的男性類型,她會很緊張很害羞,臉紅心跳,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但是,如果文新遇到了類似田壯壯這類比較不符合她眼緣的男性,她的自信就會立馬上身,幻化成無數熱情與友好,統統砸向對方。簡單概括,就是遇強則弱,遇弱則強。
當然,這一天,文新已經基本放棄與田壯壯發生點什麼的念頭。因為骨子裏,她堅信自己是個隻會一見鍾情的人。如果初次見麵,自己與對方不來電,她完全相信以後也絕不會重新中意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