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發現,我們學會放棄,是為了重新出發。理智一點兒,你是必須走的,因為隻有這一個選擇。
畢業之後,我發了個宏願。要走一百座城市,認識兩百個姑娘,寫一千首詩。後來沒有完成,隻零零散散記住了幾百家飯館。它們藏在街頭巷尾,香氣氤氳,穿梭十年的時光,夾雜著歡聲笑語,和酒後孤單單的麵孔。
年華一派細水長流的模樣,繞著明亮的小鎮,喧囂的夜晚,像一條貪吃蛇,尋找路線前進,避免碰到落在身後的另外一個自己。
南京文昌巷有家醬骨雞,開了很多年,曾經當作夜宵的固定地點。用沙沙的話說,因為來這裏點菜不用糾結,隻有一道醬骨雞好吃的。
沙沙非常神奇,她的至交是個黑人,祖籍剛果,在南大留學。這位剛果小黑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字叫包大人,沒過多久覺得複姓很拉風,於是改名慕容煙雨。和他最後一次見麵是2007年夏初,彼時他名叫平平仄仄平平仄。他解釋最近研究古詩詞,覺得這個具備韻律感,仿佛在唱rap。
管他改來改去,大家隻叫他小黑。
小黑說得一口標準南京話,跟沙沙學的,沒事就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說:“老子還黑,老子還黑?屌的了,老子黑得一逼哎!”
有次我們吃夜宵,小黑遲到,騎輛小電動跑過來,坐下來喊:“這麼多屌人啊,不能玩!”
端菜過來的小妹嚇得手一抖,差點兒打翻。
大家覺得吃喝玩樂夾雜個黑人,莫名其妙有種棒棒的感覺,每次都想拉上他。但小黑隻聽沙沙的話,所以沙沙頓時走紅,儼然成為小黑的經紀人。
沙沙戀愛了,和一個中年大叔。大叔是攝影師,正好三十了就開了家婚慶店。開業前,沙沙給朋友們下任務,要帶人捧場,每位起碼帶三個人,這樣營造熱鬧的氣氛。
當天按沙沙的標準,我們都各自帶了三個人。管春帶了胡言、我、韓牛。我帶了管春、胡言、韓牛。胡言帶了管春、我、韓牛。韓牛帶了胡言、我、管春。
沙沙顧不上嗬斥我們,外麵突然傳來喧囂。大家奔出去一看,小黑騎著電動車,恰好從街角拐彎過來。以為他是一個人,等他拐彎結束,“唰”的一下,後頭又拐過來十幾輛電動車,排好陣型,齊刷刷一群黑人,最後跟著一個十幾歲的黑人小姑娘,奮力踩著自行車。
黑人團夥的電動車還架著小音箱,在放古惑仔的主題曲:“叱吒風雲我任意闖萬眾仰望,叱吒風雲我絕不需往後看(動詞答詞,動詞答詞)……”
整條街都被震撼了。小黑下車,傻笑著說:“老子還擺啊,老子還擺啊?”
當天大叔的店裏裝滿了黑人,門外擠滿了看黑人的群眾。老太太們連廣場舞都不跳了,貼著玻璃嗑瓜子,一陣感慨:“真黑呀!”
小黑的存在,讓我們看好萊塢電影的時候,總覺得裏邊的黑人,隨時會蹦出一句南京話。
2006年春節結束,我們坐在醬骨雞店吃夜宵。沙沙裹著羽絨服,縮縮脖子說:“我懷孕了。”
我差點兒把雞骨頭活生生吞下肚子,腦海一片空白,恐慌地問:“什麼情況?”
沙沙說:“本來打算跟大叔結婚的,還是分手了。我很認真地談這次戀愛啊,想這輩子應該可以定下來吧。我對自己說,要靠岸了,都無比接近碼頭了,可依舊分手。分手之後,發現自己懷孕了。”
已經不必指責。
由於愛得用力,才會失控不是嗎,擺放太滿,傾倒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