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孟孟都是自己打飯,再也不要餘鹽代勞。
我對孟孟是奇怪的態度,覺得她可憐孱弱想靠近,又覺得她滿具傳奇色彩想遠觀。
聖誕節那天,全城喜氣洋洋,除了新聞部,其他節目都提前錄製完畢,大家能放假的全出去玩耍。我去協助一個直播,大清早去台裏幫忙。剛下出租車,發現台裏兵荒馬亂。
原來節目做平安夜街頭采訪,鏡頭抓到一對中年情侶,但情侶沒有發現。後期做了定格,還給他們打了個晃晃悠悠飄起的一顆心,幻化成兩個字:幸福。
結果中年男子已婚,屬於偷情,他老婆發現了,爬到電視台懸空樓梯,舉著菜刀要自殺。大姐哭得聲嘶力竭,說電視台摧毀了她的家庭,導致老公索性跟她攤牌要離婚。
同事們慌忙報警,孟孟從後期房走出來。我在一樓看著她走向大姐,她戴著雪白的絨線帽,離大姐幾步遠,聊了幾分鍾。
那個大姐猛地丟下菜刀,飛奔而去,一場鬧劇就結束了。
所有人好奇萬分,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可是沒人上前問她。
中飯去食堂,我排她後麵。現在大師傅都知道了這個失去哥哥的姑娘,他假裝不看孟孟的眼睛,死命往她盤裏打魚,打肉,打花菜,打黃瓜,若無其事地端給孟孟。
坐下來,孟孟吃了幾口,突然說:“片子做好了,晚上我們去喝一杯。”
我一愣,說行。
晚上去管春酒吧,孟孟說喝一杯,結果喝了好幾杯。
她興致很高,笑著說:“你猜我跟那位大姐說啥?”
我好奇萬分。
她說:“我告訴她可以把錄像刻錄給她,老公要離婚就用這個當證據分財產。老公不離婚,電視台賠錢給她。”
我張大嘴巴,說:“那要是真的不離婚呢?電視台怎麼可能賠錢?”
她說:“鐵定離。後期是我,定格和那顆心是我做的。我看到素材的時候,認出了那個女孩,才做的這些。”
她笑著說:“那個女孩是哥哥以前的女朋友。”
我大吃一驚。
孟孟說:“你們都錯了,我不是無知少女。”
我猛烈點頭:“對對對,孟孟你太拉風。”
孟孟說:“我想辭職。”
我舉著酒杯的手僵住,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她說:“太累了。”
我說:“工作嗎?”
孟孟搖頭,側著腦袋擱在酒桌上,定定望著台燈,不知道在想什麼。我無能為力,於是叫了一份薯條,推到孟孟麵前,殷勤地說:“吃點兒。”
孟孟突然哭了,眼淚一顆顆掉進麵前的薯條竹籃。可是她哭泣的聲音淹沒在音樂中,用力嚼著薯條,一嚼,腮幫子上的淚水就滑落下來。
我想,她哭什麼?
孟孟說:“我有個哥哥,他叫大刀。”
孟孟說:“大刀從小傻乎乎的,連戀愛都不會談,隻知道被女孩子騙。”
孟孟說:“可是他那麼傻,一直擔心我吃不好,將來嫁給壞人,動不動嘮叨,妹妹啊,哥哥一定要把你喂好。”
孟孟說:“我不知道嫁給誰,可是,大刀連娶個壞女孩的機會都沒有了。”
孟孟說:“我不要留在這裏。”
孟孟的抽泣變成號啕。號啕的聲音淹沒在音樂裏。
我一下全明白了。
是啊,所有的愛護,其實都在無聲提醒她,你是個失去者。而所有的愛護,都不能彌補,隻是變成一把鑰匙,時刻打開非編裏鎖著的那段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