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為曉筠,但你可千萬別跟曉筠說這個。我們回來見過母親,馬上就去日本了……”
我無功而返,卻也放下了一顆忐忑的心。我在路上想好了跟老公認錯和好的辭令,想象他張開雙臂迎接我,但開門卻隻見地板上到處是煙頭,白茶花花瓣散落一地。他醉了癱倒在地毯上,我過去扶他。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啪”的一個耳光,像初夏的第一道驚雷,毫無預兆地,他打了我。
5
阿筠從北海道回來,再次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已經是半年後的秋末了。
這半年中,我的感情生活發生了戲劇性的轉折。那次之後,我們沒有爭吵,但是感情一下子由沸點降到冰點了。就像一個太過完美的瓷瓶,一旦有微小的裂痕就難以彌補。我知道阿筠與安川完美的婚禮證明我錯了,我也試圖對他解釋我之前的憂慮,但是他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一聽我提起那次就厭煩。中秋節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看到了那惡心的一幕:他跟一個女人赤條條躺在床上!我簡直無法相信,那個禽獸竟然是我從前的模範丈夫。我們都很幹脆,打算離婚。公公婆婆趕來苦勸,信基督的他們在胸口劃著十字,但我們還是離了。他把房子和BMWMINI都留給了我,但我對他的這種仁慈沒有半點感激。
在我跟阿筠講這些的時候,我沒有稱他“老公”,隻是直呼他的名字“恩勢”。
聽我念叨完我的遭遇,阿筠平靜地對我說:“我也離婚了。”
我啞然,不容我自責,阿筠說:“安川死了。”
那個花一樣的男人,死了?
“他隻愛過一個人。”阿筠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心裏一咯噔,問:“那個人,是不是叫成仔?”
阿筠給我遞過來一張照片,我驚到說不出一個字:照片上兩個相擁得親密無間的男子,一個是安川,一個,竟然是我那久已不見的前夫恩勢!
6
阿筠說:“我和安川相識,是兩年前在大阪的酒吧,那裏BL是有名的,但是,迷上他,我就完全沒往那方麵聯想過。彼時他也是剛到日本不久,我們都很孤獨。我早感覺安川也許並不太愛我,但我無怨無悔。他答應結婚,但要回國一趟。我知道他是個孝順的孩子,結婚大事,回國見過母親是應該的。就是那次,我和安川、你和恩勢在花場遇見了。我們打算好在北海道定居,誰知道小說裏的情節會發生在他身上?幸福戛然而止了——他檢查出了肝癌,而且已經是晚期了。我第一次覺得他那麼依賴我,但是,我怎麼勸說他都不同意化療,隻是一直對我說對不起,本來想著能讓大家都能好過的……在他一再要求下,中秋那天,我們去離婚了。中秋之後,他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我完全理不清頭緒了,問:“照片是怎麼回事?照片寫著“重陽”,這麼說安川離開你之後,見到恩勢了?”
阿筠說:“安川走了之後,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他了,於是我回國,回到了花場。婆婆似乎對安川的病一無所知,她說安川突然一個人回來了,他說重陽也是敬老節,要回來看看媽,還去給父親上了墳。可是他住了一個星期又離開了。”
阿筠繼續道:“你說的那個成仔,的確是安家的員工。成仔說,他跟我一樣,愛過安川。成仔把帶到我安川的房間,給我看這張照片。這照片是在安川父親墓前,成仔給安川和恩勢拍的。”
我還是在雲裏霧裏,喃喃地念著他們的名字,卻實在無法將兩個在花場見麵時似乎素不相識的兩個人聯係在一起。
阿筠說:“我拿了這個照片去問婆婆。誰知道她一見照片,竟然滿麵是淚。婆婆告訴我,原來,安川跟恩勢早就認識,兩家也都認識。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大概是很多年前,他們都還很小的時候,感情就開始了。再隱秘的感情也瞞不過家人的,兩家人當然都極力反對,恩勢的基督徒的父母絕不允許這違背教義的感情,安川的父親則在一次爭吵中腦溢血去世了。恩勢在父母的反複要求下,開始找女朋友,還跟你結婚了。安川則因為愧對父親,也因為逃避你和恩勢的結合,去了日本。這就是來龍去脈,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7
阿筠給了我一個博客地址,是成仔告訴她的,安川生前的博客。博客的背景就是照片上那片憂傷、不祥的白花。
最後更新的日期正是半個月前,重陽節那天,安川將那張合影放在了首頁,照片下麵是幾行小字:
與恩勢,在父親墓前。九月初九,兩陽相重,我卻將要歸於陰曹地府了。這白花,是曼陀羅花,又叫死亡之花。秋天葉落花開,冬天花謝葉生,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所以又叫彼岸花。彼岸若有救贖,我在彼岸等你。
下麵幾行字,是十天前恩勢的回複:
安川,我來得遲了。今天是霜降,公墓的曼陀羅花萎謝了,你在下麵是否會像我一樣冷?
我看著屏幕上那個我曾經最愛的人和他最愛的人,氣如山湧。這是怎樣糾結的感情啊。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安川和成仔,我對恩勢說:“他們是那麼不容易……”不知該為自己還是為他們而流的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眼前的照片上的白色曼陀羅花連成了一片汪洋。
菁菁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