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隻是淡淡地搖頭一笑,並沒有著急開口,去回答顏師古的這個問題。
忽如其來的沉寂,把顏師古整得有些不知所以然,眉梢一陣狐疑。
“顏少監。”李逸突然出聲,並對顏師古恭敬地拱手一禮。
顏師古不由眨了眨眼,甚覺詫異地盯著李逸,心頭暗中一陣思量,李伯安這子,到底想要跟他些什麼。
察覺到顏師古的這番輕微變化,李逸並沒有直接冒昧地勸阻他,而是換了個方向,委婉出聲問道:“容下官冒昧地問您一句,敢問……顏少監,您為何會冒著生命的危險,來反對聖人這道旨意?”
聽到李逸這番話響起,顏師古眉梢微皺,但不過就在頃刻之下,他便赫然想到,違抗聖旨——那可是殺頭的重罪!
但是,讓他顏師古違背自己的原則,去對世家大族出手,顏師古卻是萬萬辦不到。
更何況,在他為官的這段時間裏,他就一直背著魏征,刻意地偏袒世族大家的貴族子弟,頻繁地打壓寒門子弟。
這些事情,整個秘書省上下的諸官,全都有所耳聞。
若是他此次選擇了妥協,按照李世民的聖旨之意,來編撰這兩則寓言故事,那他豈不是用實際行動,來打他之前的臉?
光是在心頭想一想,顏師古便覺得無臉麵見人。
“李秘丞,你不必多了。”顏師古固執地擺手一笑,而後又深吸一口氣,歎聲道,“老夫心意已決,就算是聖人要殺老夫的頭,老夫也認命了,告辭!”
扔下這句話之後,顏師古便固執地轉身離去,身上似有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豪邁氣勢。
“……”頓時,李逸忍不住衝他翻了一個白眼。
遇到這種老頑固,還真是讓人有些頭疼。
但顏師古,乃是秘書省的秘書少監,何況他又對編撰圖書一道,有著頗為深厚的研究,若是有了他的幫助,那麼事情辦起來,肯定會變得事半功倍。
而且現如今,需要編撰寓言故事,所剩餘的時間又緊迫,根本就容不得出簍子。
李逸覺得,今日,絕不能就讓顏師古就這麼走了。
“顏少監,你給某站住!”李逸突然暴喝一聲。
此時,已經抬腳離去、走到秘書省外殿門口的顏師古,冷不丁間,就被李逸的這一聲暴喝,給當場嚇了個大跳。
顏師古腳下一個趔趄,更是險些跌倒,差點兒崴了腳。
“你還有什麼事嗎?李秘丞!”好不容易才從大喝中回過神,步伐站定過後的顏師古,一臉幽怨地轉身,手扶著門柱,濃眉怒眼地瞪著李逸。
剛才,李逸冷不丁的那一道暴喝傳出,要不是他老當益壯、反應快,不定此刻……他已經跌倒,淪為眾人的笑柄了。
顏師古對李逸的印象,瞬間就大減少了好幾分,甚至還有些惱怒。
“咳咳……”李逸見狀,尷尬地咳了咳,而後又笑吟吟地一拱手,問道,“顏少監,下官冒昧地問您老一句,你心中可還記得‘地君親師’這五個字?”
“老夫怎麼會不記得?”頓時,顏師古就沒好氣地瞪了李逸一眼,微怒道,“這幾個字,老夫自是一直放在心中,還輪得到你來教?”
眼看顏師古如此生氣,李逸也就笑而不語,沒有出聲回答。
但顏師古見李逸嘴角帶笑、又沉默不語,心頭卻是不由稍愣了愣,細細地回想了一下他方才之言,頓時暗道不妙。
地君親師,乃是儒家傳統教育思想。
這幾個字的意思,其實很簡單,也就是:除了地之外,便是君王最大,而後便是父母雙親,以及老師。
腦中不過微微一想,顏師古便明白了李逸話外之意。
“李秘丞,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汙蔑老夫!”顏師古狠狠地凶了李逸一眼,而後趕緊抱拳對一拜,認真解釋道,“老夫對聖人,自是一片忠心耿耿,老夫對這句話,更是刻骨銘心,沒半點敢忘之意!”
“嗬……”李逸搖頭冷笑,微眯雙眼,出聲道,“顏少監,之前你還拒絕聖人之意,現在又轉口這麼一,你是因為心虛而不打自招?還是惱羞成怒?”
“你——”顏師古當場就被氣得不行,穆然伸手來指著李逸,雙眸怒瞪。
但與此同時,他又被李逸這話,給噎得啞口無言,嘴角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一時不知如何反駁才是。
瞧見顏師古如此,李逸便知已經達到了想要的效果。
“顏少監,既然你執意如此,那你便去吧,下官也不多嘴攔你了。”李逸故意再次激將,轉身就不再搭理顏師古,回了秘書省中樞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