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上次跟著小號從老爺子家離開,到現在為止,雖然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但是對我來說,卻仿佛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情了。
鑰匙還在老地方,小號開過門之後又放在原處了,我有點兒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表揚他這種物歸原處的好習慣,他這種出入隨風無孔不入的感覺讓人覺得很危險,即便我現在不知道該如何定義我和老爺子的關係,但是實在忍不住想把小號的事情告訴他,關於小號的危險性,以及,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小號或許趁著他睡覺的時候站在床邊看著他。
但是我不能說,說了就代表把我自己暴露了,而且或許也不需要我說,老爺子那麼精明的一個人,可能有些事情,他早就已經了然於胸了。
我拿出鑰匙來擰開了房門,房間裏麵的擺設依舊和前兩天一樣,老爺子是個很愛幹淨的人,即便不叫家政來做衛生,家裏麵也向來是一塵不染的,我站在房間裏四下環顧了一周,他的臥房門虛掩著,從門外看到他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我往後退了兩步,坐在了紅木沙發椅上,我從小就特別討厭這種硬邦邦的木頭沙發,總是嚷嚷著不舒服,不知道老爺子是怎麼躺在那種硬邦邦的木頭床上睡覺的,我直到現在還記得我埋怨沙發不舒服時,他對我說的話。
“不舒服就對了,人活在世界上沒那麼多舒服的事兒,你要是讓自己太舒服了,自然而然就會有別人來讓你不舒服。”
我點了根煙,坐在沙發上,從門縫裏能看到他睡著的樣子,這樣的場景對我來說太過熟悉,從小時候趁他睡覺偷偷看電視,再到長大點兒了,每次出去玩遲了回來,趴在門縫裏看他是不是睡著了,反正每次都是做錯了點兒什麼事兒,所以那種心情大多都是相當忐忑的。
但是這一次我沒有做錯事兒,我什麼錯都沒有,錯的是他們,我卻緊張得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了。
房間裏的老爺子始終沒有動靜,這麼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天色昏黃,日光已經漸漸被染成了紅褐色,月亮從天穹的另一端升上來,好像打擂台一樣,我仍舊坐在房間裏,已經看不到老爺子的身影了。
四周是一片死一般的靜謐,我的心中突然有一種恐慌--自始至終,我沒有聽到他的呼吸聲,也沒有看到他的胸口起伏。
這種恐慌促使我從沙發上站起來,躡手躡腳地來到了他房門口。
門板被我推了一把,發出吱嘎聲響,緊接著,我看著房間裏的老爺子,他始終一動不動,我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差不多三四分鍾,還是沒有勇氣上前確認他的死活。
我怕他死,又怕他不死。
最終,我咬咬牙,掉頭打算走,腳步還沒挪開,老爺子輕聲開了口。
“要走了?”
他的聲音有些蒼涼,聽得我心頭有種說不出來的心酸,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這聲音起來夾雜著寒意。
看來,瘋子已經給他打電話囑咐過了,我幹脆點點頭,“嗯,要走了。”
“出門在外事事小心。”
“好,我小心。”
“不要相信任何人。”
“行,不信。”
我鼻子一陣發酸,眼淚好像就要掉下來了,他說讓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不知道他定義中的這個任何人裏麵,是否也包括他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有一種預感,這可能是我和他最後一次見麵。
反倒是這個想法剛從心裏冒出來的時候,我又害怕,又難受,咬了咬牙,和他道別之後轉身就走。
直到我走到大門口的時候,老爺子的聲音從房間裏麵傳了出來。
“要活著回來。”
這次我沒有回應,頭也不回地就往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