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冬天格外沉重,夜幕遼闊群星璀璨,是一副城市裏麵看不到的明亮星空。
車裏麵的暖氣很足,內外溫差之下,窗戶上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霜,起初擦一下還能看清外麵的情況,後來幹脆在窗戶上凍上了一層冰。
我靠在車門上也能感覺到寒風順著車門在往車子裏麵鑽,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寒意仿佛在直接往嗓子眼兒裏麵灌。
好在軍大衣厚重,我脫掉大衣蓋在身上,最後幹脆脫了鞋蹲坐在床上,人有點兒懶洋洋的。
小地方,路不好走,車輪碾在厚雪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我閉上眼睛就開始犯困,瘋子之前的話讓人覺得心裏很沉重,想到馬上要和老爺子見麵,心裏還有點兒緊張,就懶洋洋地幹脆任由自己昏睡過去。
柳旗給我們安排的夥計很客氣,也是在圈兒裏混的時間長了,上車之後跟我們客客氣氣地打過招呼之後就不再多話,唐克和河奈在後麵七扭八歪地睡成了一團,車門上冷,唐克就始終用手護在河奈的腦袋一側,免得她被凍著,結果自己的袖子已經凍在車窗上了,瘋子則靠在另一側的車門上睡著。
我時不時通過後視鏡往後麵看一眼,半睡半醒,感受著車子從厚雪上碾過的感覺,一直這麼昏沉著,不知道哪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天色變成了青藍色,仿佛藍色鋼筆水在清水中暈開似的,是自然的漸變色,天穹自上而下,顏色越來越淺,貼近地平線的地方已經呈現出橘黃色,黑色的大地和黑色的天穹形成了一條夾縫,將紅色的日光夾在中間。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日出,人從半睡半醒間一下清醒過來,身子沒有動,眯著眼睛看著窗外。
車慢慢減速,在路邊停了下來,夥計以為我們還都睡著,自己下了車,站在路邊撒尿。
我也坐不住了,伸著胳膊推開車門,從暖和和的羊皮軍大衣裏鑽出來。
人剛下車,整個身體就被寒風包裹住,我抬頭望四下裏看了一眼,突然就有點兒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車就停在盤山路上,左邊是高聳的山壁,這種盤山路是人工開鑿出來的,山壁被豎著削下來,石灰牆壁上蓋了雪,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而公路的另外一側是一大片斜著向下的山林,放眼望去是數不盡的青鬆,蓋著雪。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照在雪上,有些刺眼,萬裏遼闊,看不到邊際,我從未見過這樣壯觀的景象,現在仿佛明白了什麼叫做林海雪原,果然是一片美到讓人無法形容的景色。
夥計正在撒尿,麵前熱騰騰的騰起一片熱氣,他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我一眼,十分鎮定道:“這就進了大興安嶺了。”
本來這一片景色讓我心裏好不容易覺得暢快了許多,但是夥計這句話提醒了我,我們離目的地已經越來越近了。
夥計拉好拉鏈,從後備箱裏拿出來些吃的分給我們,我嫌他沒洗手,心裏犯別扭也就沒吃下去,在車上這麼一陣昏睡,半睡半醒間,聽到夥計在打電話,和對方商量路線,和他通電話的也是個夥計,老爺子沒接電話,我也就沒嚷嚷著要說話,總有點兒抵觸,覺得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
“你要是累了就換我開會兒。”唐克在後麵伸了個懶腰,抻了抻胳膊,他們三個坐在後排,擠得不得了,唐克的身板兒根本連腿都伸不開。
夥計倒是也不客氣,和唐克換了位置,“唐爺,您開會兒,晚上我來。”
聽這意思是還要趕夜路,我問夥計還有多久,他正在拿手機查地圖導航,頭也不抬道:“要是晚上能趕上一夜,明天中午就能進雪山了,不知道路上有沒有歇腳的地方,要是沒有,就隻能開一晚上了。”
唐克開車猛,一腳油門下去,我感覺身子都在往後沉,不過在這樣的路上開車的確痛快,經常在城市裏堵車,到了這樣的路上就像脫韁野馬。
一路上沒碰到幾輛車,偶爾有別的車經過,唐克還跟人家飆一會兒,我看他開得正在興頭上也不想掃興,沒吭聲,自己悄悄把安全帶係上了,倒是夥計在後麵勸了一聲,這山裏麵氣溫低,雪大路滑,唐克這麼開,車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