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戲作人生(2 / 2)

這話在我聽來,太過柔軟,柔軟到我長久以來積壓在心裏的所有憎恨都被浸濕,離解,好像一隻柔軟的手,輕而易舉撫平了心頭的褶皺。

他的所有話,好像一隻隻小手在拉扯著我,好像一聲聲勸阻的話語在耳邊激蕩,雖然沒有任何認錯的意思,卻讓人不忍再追究什麼。

我怕了那麼久,怕和他見麵,直到此刻,竟然想不起來自己在怕什麼。

可我不會原諒他,雖然也不會傷害他,我想要的,大概隻是一個和平的解決方式。

“所以,其實你也不用問那麼多,不管問多少,都不會改變結果,”章琢說著,向我靠近了一步,將我那剛剛垂下去的槍口重新舉起,對準了他的胸前,死死地抵著他的胸膛,我甚至能感覺到槍口在他突兀的肋骨上滑動,“你早就知道該怎麼做的。”

我的手再一次顫抖起來,我知道如果開了這一槍,我這輩子都解不開這個心結--我一直認為是他欠我的,我需要這個理由,讓我堂而皇之地安心一輩子,我不能做出讓自己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

這個想法好像一股蠻力,讓我甩開他的手,收回了自己手中的槍,我別過頭去,不敢再看他一眼,咬著牙,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轉身走向了那洞口。

我又要逃跑了。

我甚至還向他解釋一句我是要去救瘋子,好像這樣就能顯得自己冠冕堂皇,可是每個字裏都透著心虛,都在勾勒著我落荒而逃的狼狽。

在我跳向那深淵之前,耳邊響起了章琢的話。

“以後,記得把同情和善良多用在自己身上……”

那一次的跳躍,仿佛是關上了我背後的一扇門,又仿佛是一場電影落幕,或者說,是一場終於結束的考核。

我沒有和真正的爺爺齊名央太多相處過,不知道章琢口中那種“善良”到底做到了什麼程度,我不知道,在章琢做了那麼多離經叛道的事情之後,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原諒了他。

我還有太多的問題沒有問出口,沒有得到答案,但是卻好像已經不需要了。

這一切事情好像是我人生中的一個腫瘤,在平靜無波的生活上凸起,我前二十幾年都活在他的保護罩之下,沉寂得好像一潭死水,永遠沒有任何風浪,以至於當這些現實撲麵而來的時候,整個人在浪花中東倒西歪,甚至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我始終在想,這個世界上,是否有真正意義上的壞人,那種什麼原因都沒有,隻是為了傷害別人而存在的人,我以前認為沒有,現在,終於也可以坦誠地回答自己,的確沒有。

這個答案足以令人坦然,讓人可以揮揮手告別所有的傷痛和困惑。

隨著身體的不停下墜,仿佛所有的痛苦都被拋向腦後,我以後再也不想提起這些事情,也不想再見到他,就像他給我設計好的人生已經完成了所有表演,接下來的,隻是放下一個腳本,將所有膠片埋在永遠不會被打開的盒子裏,扔掉鑰匙。

然後,永不再見。

等人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已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大概是跳下來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所以這一下摔得我七零八落,寬慰的輕鬆之後迎來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覺得眼前一陣茫然,甚至分不清楚上下左右,直到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順著那聲音望去,還以為是裝著幾百斤大米的麻袋摔在地上,一抬頭才看到是瘋子被扔到了我的身邊。

瘋子咬著牙,一隻胳膊撐著地,後背弓著,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勉強從地上爬起了身子。

我本來還替他疼得慌,覺得摔成這樣估計要骨折,隻是我的同情心很快因為他一句話就煙消雲散。

“就這麼往下跳,你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