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間,徐河已走到一旁的雜物間去,沒多時,一個裝著骸骨的包裹被徐河提了出來,“世子殿下,大人,九姑娘,這就是那個六指骸骨……”
徐河著話,“這具屍骨九姑娘看過,死的時候正是八歲到九歲上下的年紀。”
秦莞繼續拿起別的信箋來看,又沉聲道,“難道他們家中走失了兩個人?陰差陽錯的都被送到了秦府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
剩下的信箋上所言也都大同異,秦莞一張一張看完,“當年,這戶人家家中還有一個大女兒,可惜也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府中隱藏著的那個凶手是和誰有關係呢?”
十三具骸骨,每一具骸骨的死者都可能有家人有親人來幫忙複仇,然而這十三人身份姓名未知,根本無從查起,除非秦安能將當年的細節一一道出。
幾人一時沉默,徐河歎了口氣,“那個孩子當年若是不死,現在也十八歲了。”
燕遲轉眸看向守在外麵的白楓,“去前院看看,看看秦安能不能話了。”
白楓應聲而去,燕遲便道,“此前九姑娘過,那個人應當是個力大的男子,而那塊鎮妖石,女子根本挪不動,可秦府之中並無這樣的人。”
秦莞雙眸微眯,“如果這個方向一點線索都找不出,那就找別的方向。”
霍懷信將手中幾張信箋放下,“還是得秦安開口,當年的事最清楚的便是他自己了,他眼下不開口,指不定那凶手還要害更多的人。”
“稍後我和霍大人再去前院走一趟。”
燕遲完,眉頭微皺,“這些骸骨時間太久,除非在周邊州縣有年紀相當的孩子在十年前走失,否則便無法確定身份。”
“可惜要等幾日才有消息,我們卻不知府內那人下一步要做什麼。”
秦莞接了一句,霍懷信忙道,“九姑娘放心,眼下的秦府內外皆有守衛,那人逃不了,便是在府內,也不可能放肆行事,幾日時間還是等得。”
秦莞點點頭,“有大人安排自然是周全的。”
話音剛落,白楓已經出去一趟又回來,“主子,外院的侍從,秦安喝了九姑娘開的方子,今日的狂躁之症已經止了下來,現在話雖然不利索,可已經能開口。”
燕遲眼底微亮一瞬,“既然如此,我們便去看看。”
霍懷信忙應聲,一邊囑咐徐河將骸骨收起來,一邊和燕遲往外走,秦莞想了想,也跟了上去,燕遲見狀便道,“累了幾日,今日你不必跟著,回去歇著。”
秦莞失笑,“既然開了方子,我總要確定能不能為他續命。”
這麼一,燕遲便無話可,如今他們的確需要秦莞來保住秦安的性命。
幾人一行,前前後後的往前院走,自兩日前的秋雨之後,氣便一日比一日的寒涼,而從前十步一景的秦府,因出了此番亂子,所有的下人不得隨意走動,花木便沒了人打理,不過七八日的時間,道兩側,花圃四周,便生出了許多荒蕪的雜草,再加上凋零和枯萎的花枝無人修剪,如今的秦府,頓時一片蕭瑟凋敗之意。
一到前院,齊捕頭便迎了上來,先行一禮之後便將燕遲幾人迎進了院子,“殿下和大人放心,內外皆有守衛,他身邊,還是此前那兩個秦府的家奴。”
進了院門,果然看到院內還有兩個衙差守在正門之前,而聽到動靜,那兩個老仆也從屋內走了出來,燕遲擺了擺手免了他們的禮,大步往屋子裏麵走去。
“今日秦安如何?”
一個家奴縮著脖子,有些謹慎的道,“老爺偶爾能幾個字……”
燕遲不再多問,徑直進了內室,一進內室,一股子藥味便充斥了幾人的鼻端,燕遲凝眸一看,眉頭不由得一皺,昨日秦安發狂,後來是被綁住的,今日卻是乖乖的躺在床上,手腳皆被鬆開,身上還蓋著一個薄被。
他虛虛閉著眸子,因為痛苦而輕輕的"shen yin"著,許是聽到了腳步聲,便將眸子睜了開,看到燕遲幾人相繼而入,他眼神呆滯了片刻才有所動,卻也好似沒有認出燕遲是誰似的,隻將手從錦被之中伸出來,要去抓臉上的膿瘡。
“老爺,使不得……”
見他要去抓臉,一個老奴立刻上前兩步將他的手按了住。
秦安眉頭皺起,渾濁的眼底一片痛苦的波光,唇角深深的沉著,語聲嘶啞無比,“痛……癢……癢……抓,讓我抓一下……”
老奴歎了口氣,“抓不得啊老爺,抓了可好不了了。”
秦安的臉上,嘴角處已經開始大片的潰爛,紫色的瘡潰幾乎要蔓延到他的脖頸上去,錦被虛虛的蓋著,隻見其頸部也有一塊一塊的瘡潰,有的被他抓破,正往外流著膿水,而他的手背上,楊梅瘡蔓延到了手指指背,看起來無比的猙獰可怖。
霍懷信眸光一轉走上前去,“秦兄啊,你現在多難受?”
秦安渾濁的眸子一點點的生出幾星微光,好像認出了霍懷信來,他直直的看著霍懷信,唇角發顫,“難受……難……難受……”
霍懷信長歎一聲,“秦兄啊,你可知道,你是被人下毒啦!”
霍懷信聲音極大,好似在和一個聾子話,秦安一聽,反應了一瞬才在眼底生出了兩分驚恐,他抬起手來,話十分費力,“下……毒……?”
霍懷信點頭,“是啊,有人要害你,想要了你的性命。”
秦安眉頭越皺越緊,眼底的驚恐亦越來越深重,輕咳兩聲,他眼神四閃,似乎在找那下毒的人在何處,霍懷信在他肩頭拍了拍,“秦兄啊,你不要擔心,我們也在找那個人,你放心,你這院子內外,我都派了人保護你。”
秦安滿是驚恐的神色這才一穩,霍懷信卻攤了攤手,“不過秦兄,我們找了幾也沒找出來,雖然不知道她是誰,可我們卻知道她的目的……”
秦安眼底微疑,直直看著霍懷信,霍懷信便忽然寒聲道,“秦兄啊,當年那些孩子的親人回來了,她們是來要你性命的,你糟蹋了人家的孩子,人家將你千刀萬剮的心都有,看到你身上的這些膿瘡了嗎?人家是想讓你就這麼慢慢的死掉……”
秦安喉頭發出一聲“哼哧”聲,一雙眸子猛地瞪大了,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眼底出現了更深的恐懼,那微微抬起的手,也開始劇烈的發顫起來,可他卻想來抓住霍懷信的衣擺,眼看著就要抓住,霍懷信往後退了一步。
霍懷信下頜微抬,“秦兄,不是我不想救你不想幫你,當年的事到底為何我們都不知道,若是你能告訴我們那些孩子都是從哪裏來的,或許我們還可以早點把那幕後之人找到,等把那人挖出來,也才好確保你的安全,否則,即便我們再防範,你也還是有可能被毒死,畢竟,那個人現在成了你們秦府的人,或許是丫鬟或許是家仆,我們不得而知。”
霍懷信又是關切又是恐嚇的,直嚇得秦安害怕的人哆嗦起來,他仍然大睜著眸子,喉嚨裏發出不停的咯咯聲,燕遲和秦莞站在遠一些的地方看著,很快,秦安哀求的看向了霍懷信。
“販子,販子……拐來的……”
秦安話十分費力,霍懷信卻聽明白了,他眉頭一皺,可不願輕信了秦安。
“隻是拐子?你如何認識的?從哪裏拐來的?”
秦安喉嚨好像被什麼堵住了,嘴巴張著,卻一時不出話來,那老仆見此,忙上前去輕撫著秦安的胸脯給他順氣,如此片刻之後,秦安才繼續道,“我……我……打著買女奴的名頭……買過兩個……後來怕……怕她們的家人找來……就打聽到了拐子……”
若秦安這樣的大戶人家家主,買女奴是正常的,可一般市麵上的女奴,大都是被爹娘賣的,雖然入了秦府便是秦府的家奴,可難免的,她們的家人知道她們的存在會找上門來,如此一來,他這令人發指的癖好便要被捅出去,比起買正當的女奴,還不如找拐子買那些無家無底的,進了秦府,便任由他擺布。
霍懷信聽著這話便知道秦安的意思,一轉頭看到燕遲和秦莞,忙挺直了身子。
他在官場這麼些年,自然知道許多富貴人家都有些見不得人的陰私癖好,而他此前和秦安有過交好,此刻,他生怕燕遲誤會他和秦安同流合汙過。
霍懷信語聲一肅,“拐子叫什麼?如今人在何處?”
“慶……源……典當……行……當家……”
秦安一個字一個字的極其緩慢,霍懷信眉頭頓時一肅,轉頭一看,見燕遲和秦莞皆有些不解,忙道,“殿下,那慶源典當行是錦州府最大的典當行之一,聽聞鋪子已經開到了京城去,他們麵上是典當行,暗地裏卻和其他的達官貴人做著這等交易,稍後下官便派人將其拿回來查辦……”
秦莞眉頭緊皺,燕遲也不意外,詩書禮儀之家,不管是為了名聲還是前途,沒人會將這些醜事擺在明麵上,而在坊間,卻有專門的人為貴人們提供各式各樣的趣味,在錦州還算少,在京城明麵上做著生意而私底下卻幹著這些傷害理之事的人才是更多。
燕遲“嗯”了一聲,“這個稍後再議,繼續問。”
霍懷信重重點頭,又轉身看著秦安,“當年那些孩子都是你親手殺死的?”
秦安眼瞳縮了縮,他唇角微微抿著,氣息一時不穩起來,看得出來,他正在做著掙紮,這話要不要,怎麼,這期間可是關乎十幾條人命。
“是……我下令……劉春……灌藥……”
劉春!燕遲眼底立時生出兩點寒意來,劉春也是該死之人!
秦安出這句話,眼眶不知為何一濕,他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可他眼下處於痛苦之中,下不了決心去死,便隻能爭取更好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