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蕪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望著白楓的背影放聲大哭。
墜地的木盒旁,一塊帶著血色和馬毛的馬鈴鐺觸目驚心的落在地上,這鈴鐺乃是純金打造,上麵暗刻著“月牙”二字,乃是她十多年前見到還是馬駒的月牙之時親自挑選的,月牙帶了這麼多年,從未丟失過。
她沒有找到月牙,燕遲卻送來了月牙脖頸之上的鈴鐺!
她知道,她的月牙已經死了!
她害了秦莞,燕遲便殺了她的月牙!
他這是在警告她,是在報複她——
拓拔蕪心中悲痛憤怒,心底隱隱的又有幾分發寒,想到兩個被拓跋弘帶走的侍婢,她更是無助的癱軟在地上,她做錯了嗎?是她害死了月牙?是她連累了兩個奴婢?!
春夜寒重,拓拔蕪呆呆的望著黑漆漆的穹,寒意順著她的腳底一路蔓延上來,然後蛇一般的鑽到了她的心底!她放肆高傲慣了,若是從前,燕遲如此,她隻怕還要因為惱怒鬧上一鬧,可如今,連拓跋弘的回護都沒了,她這個北魏的公主身份已經是一文不值,不僅如此,拓跋弘對她失望透頂,連他也是站在大周那一邊的。
拓拔蕪越想也覺的淒慘悲痛,不由放聲大哭起來,不遠處的巡邏侍衛聽到動靜走過來,見拓拔蕪毫無形象的委地大哭,頓時有些無措,然而今日這位北魏公主差點害死大周醫仙的事已經在私底下傳開,他們亦明白太後和皇上的態度,當下未做搭理。
拓拔蕪的心境從來沒有如此絕望淒清過,她一個人癱在地上,隻癱的手腳發麻,待哭的累了,拓拔蕪心底才湧起一股子悲痛的執拗來!
她一個猛子站起身來,因為腿腳發麻晃了一晃,待站穩了,她又低頭撿起了地上的鈴鐺,然後,一步一步的朝著太後的主帳走了過去。
太後主帳之外守著侍衛,見拓拔蕪過來皆是麵麵相覷。
秦莞受傷的事已經傳開,這位被稱為醫仙的九姑娘雖然和他們不算相熟,可連著多日,這位九姑娘陪在太後身邊,且性情溫婉,半點沒有因為得太後寵愛便高傲擺架子,這些侍衛看在眼底,便也對這位九姑娘生出幾分好印象,再加上她為太後治病,且是被北魏人欺負了,不必多,這些侍衛便是站在秦莞這一邊的。
看著拓拔蕪到了帳前,侍衛們麵麵相覷一眼,並沒打算通報,太後已經睡下,不是要命的事,他們也不敢隨便攪擾。
拓拔蕪身上冰冷一片,她呆呆的在帳前站了片刻,忽然就跪了下來。
主帳之前的地板皆是木板搭就,上麵鋪著一襲華毯,拓拔蕪跪著,倒也不算太過難受,然而春夜的寒意太重了,現在距離亮還有兩三個時辰,等她跪到亮,這雙腿無論如何也要廢幾日,可不這樣做又能如何呢?月牙沒了,她不能再害了另外兩個!
幾個侍衛驚訝的看著拓拔蕪,見她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一時都有些遲疑,最終,一個侍衛還是掀了最外麵的簾子在裏麵低低稟了一聲。
太後歇下,陳嬤嬤卻還醒著,侍衛進去的快,出來的也快,出來之後低低了一句什麼,然後,幾個侍衛便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站直了身子。
拓拔蕪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她心中了然,一時也生不出更大的惱怒了,隻如同個沒了神魂的人偶娃娃一般的跪在那裏。
……
……
明時分,太後剛醒便見秦莞已經起來了。
秦莞和陳嬤嬤皆在旁等她醒來,見她睜眸,秦莞忙和陳嬤嬤走到了近前來,“太後娘娘,北魏公主昨夜醜時時分過來大帳之前跪著了。”
太後聽著眉頭一挑,秦莞又道,“現在還跪著呢。”
此刻色剛剛見亮,太後聽著,便慢慢的坐了起來。
“光是拓拔蕪一個人跪著?拓跋弘沒來?”
陳嬤嬤點頭,“是,是公主在外麵跪著,沒有其他人。”
太後笑了下,“好,不著急,拓跋弘應該也快來了。”
著太後抓住秦莞的手,“咱們慢慢等著,一點都不需要著急。”
秦莞明白太後的意思,一時也不著急。
這邊廂,拓跋弘一夜都睡得極差,然而今日大獵,他卻是不得不養好精神,睜眼之時外麵的色已經見亮,拓跋弘喊了一聲,侍衛立刻走了進來。
“太子殿下,公主已經在太後的主帳之前跪著了。”
拓跋弘聽著這話神色一震,頓時醒過了神來,“當真跪著了?”
“是,昨晚上沒多久就去跪著了。”
拓跋弘心底暗暗鬆了口氣,這個皇妹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如果她一直不跪他還真的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來讓她聽話,到時候,可能真的要處置了那兩個婢女了。
拓跋弘深吸一口氣,當即換了衣裳到了太後的主帳之外,清晨的曦光之中,果然看到拓拔蕪神色沉定的跪在太後的大帳之前,他歎了口氣,神色肅然的走了過去。
跪了一夜,此刻的拓拔蕪早已神色恍惚,她雖然身子直直繃著,麵上卻半點神采也無,一雙眸子滿是血色,毫無生氣,腳步聲響起,她卻半點察覺都無,隻目光低垂著看著華毯之上的紋樣,直到一道影子落在了她身上,她方才眼珠動了動。
拓跋弘看著拓拔蕪如此也十分心疼,然而如果此事能給拓拔蕪長個教訓,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了,看了拓拔蕪一會兒,拓跋弘走到帳前,高聲道,“拓跋弘,求見太後娘娘。”
在拓跋弘身後,還跟著幾個捧著禮盒的侍衛,他一聲落下,等了片刻陳嬤嬤才從裏麵走了出來,“太子殿下,太後娘娘剛起來,您請——”
拓跋弘不敢大意的走了進去,主帳之內,秦莞坐在太後身邊,正在和太後話,見拓跋弘進來,太後便拉著秦莞讓她坐在了自己身邊。
拓跋弘一眼看到了秦莞手上包紮著棉布,當下便行禮道,“拜見太後娘娘,拓跋弘帶著妹,來給太後娘娘還有九姑娘請罪了。”
太後笑意淡淡的,“太子殿下打算如何請罪?”
拓跋弘忙道,“家妹就在外麵跪著,要如何定罪,請太後娘娘發落!”
太後便冷笑了一下,拓拔蕪跪都跪了,她還能怎麼懲罰她不成?太後打量了拓跋弘一瞬,“話是太子的,就是不知道公主有沒有知錯?”
拓跋弘忙道,“好,我這就將妹帶進來,親自給九姑娘賠罪。”
著回身喝道,“來人,將公主帶進來。”
侍衛在外應了一聲,正要去將拓拔蕪攙扶起來,可剛一碰拓拔蕪,拓拔蕪卻眼一閉倒在了地上,侍衛一聲大喝,拓跋弘立刻轉身奔了出來。
一出帳,便看到倒在地上的拓拔蕪,她麵色慘白雙眸緊閉,已是暈過去了,拓跋弘心中一急,連忙上前將拓拔蕪抱起,喊了兩聲,拓拔蕪卻哪裏還有意識?
秦莞扶著太後走了出來,見到拓拔蕪跪成這般,心中的氣到底消了兩分,拓跋弘也道,“太後娘娘,妹當真是誠心悔過的,此番險些釀成大禍,妹跪了一夜求太後娘娘和九姑娘的原諒,太後娘娘,九姑娘——”
太後哼了一聲,“罷了,九丫頭沒出大事,哀家就算了,若是還有下次,太子殿下可不要以為跪一跪就好了,帶公主回去吧,哀家給你召禦醫。”
拓跋弘連忙道謝,又將拓拔蕪抱起,急匆匆的走了。
看著拓跋弘當真是緊張拓拔蕪,太後歎了一聲,“這個妹妹如此不省心,這個太子也十分不容易。”著又看著秦莞,“可還覺得委屈?”
秦莞搖頭笑開,“自從昨日見太後娘娘為此事那般生氣,我就不委屈了。”
太後失笑,“傻孩子——”
秦莞見外麵有些涼,便扶著太後進了屋子,一邊笑道,“時候父親和母親尚在之時,若是受了什麼委屈,父親和母親不管我就會過去的很慢,若父親和母親能堅定的和我站在一邊,讓我覺得有人為我撐腰為我不平,我便會好的很快。”
這的確是孩子的想法,太後聽著目光越發慈愛,卻是道,“你這是懂事的孩子才有的想法,你可知道,有些孩子,做父母的越是疼愛憐惜,就越是鬧得更大些,可見啊,你從就是個乖孩子,所以後來才能仁心習醫。”
秦莞和太後溫文的著話,如此這件事便算暫時平了。
這邊廂,拓跋弘抱著拓拔蕪回了大帳,又叫人放了那兩個侍婢,等了沒多久,隨行的禦醫便到了,禦醫一番望聞問切,禦醫眉頭緊皺的道,“公主殿下這是體虛脫力,又染了風寒之狀,人先施針讓公主殿下醒來,然後開方子於她。”
拓跋弘頓時允了,禦醫一番施針,過了半個時辰,拓拔蕪才悠悠轉醒。
拓拔蕪雖然醒了,一雙眸子卻還是無神,兩個侍婢先喂了她溫粥,又喂了湯藥,好半晌,拓拔蕪仍然沒醒過神似的,拓跋弘在旁看著,歎了口氣,“蕪兒,你這是在怪我?”
如此一問,拓拔蕪的眼底方才有了兩分波瀾。
拓跋弘靠近拓拔蕪的床榻一分,歎息道,“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在逼你?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昨日當真是太過放肆了?你是北魏的公主,可你半點沒有當公主的自覺,在家中時,你怎麼鬧都可以,眼下來了大周,你便得好好想想能為北魏做點什麼!”
拓拔蕪眼眶微微紅了,她並不是真的沒了精神,她跪都跪了,拓跋弘為何還不放過她?
見她眼眶微紅,卻是不話,拓跋弘有些無奈,“蕪兒,等你好一些了,我們親自走一趟太後那裏,你親自跟九姑娘個對不住。”
拓拔蕪拳頭一攥!她都跪了一夜了!難道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