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走著,腦子很亂,意識卻一片空白,路過一間酒吧,似乎跟從前那間酒吧很像,他茫然的走了進去,點了些酒,坐在吧台邊,像那時候一樣,然後,一杯一杯麻木的將它們灌進喉嚨,毫無感覺,他看著酒杯,指尖劃過,他苦苦笑著,透過酒杯上的倒影,看著麵目全非的自己,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卻怎麼也哭不出來。他又將一杯酒灌進喉嚨,這些年來昂貴的紅酒,還有那些為了緩解頭痛的高級烈酒,竟然練就了他這樣的本事,他竟然毫無醉意,有時候越是想一醉方休,就越是清醒,想醉卻醉不了,害怕清醒,害怕想起來的所有事情,但他根本無法將腦海中的片段抹去,隻能任由記憶的碎片不斷重複呈現,他真的希望自己一覺醒來,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從來沒有什麼臥底,從來沒有彼此的遇見,他還是那個在學校,被李興海那個嚴厲刻板的老頭子上思想道德課的無悠少年,還是常常被爸爸說教,常跟那幾個臭味相投的兄弟“胡作非為”,他曾經拚命想衝破的束縛,如今確是他無比奢望的東西,江浩明白,或許早就明白,他已經偏離軌道太久,走得太遠,根本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找到回家的路,所以才不敢去承認自己是誰,就算曾經懷疑並渴望著,潛意識裏也不願意恢複記憶。
江浩苦笑著看著酒杯中反映出來的自己,還是那張臉,卻已經判若兩人,無奈、痛苦、後悔,更多的是無能為力和無所適從,他想到父母家人,想到沈佳妮,滿腦子都是從前的人和事,紛亂措雜,哭也好,痛也好,卻無法解決眼前的困局,前方何去何從更是全然不知,回頭無路,前方渺茫,江浩搖晃著酒杯,喃喃自語說道:“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會把自己搞成這樣!我,到底是誰啊,我到底是誰啊?”
江浩這樣一杯接著一杯的將烈酒灌進肚子,終於等到意識有些模糊,在腦海中徘徊的熟悉片斷,才慢慢變得模糊,他緩緩站起身,走出酒吧,沿著霓虹閃爍的街道,走著,走著,前方仿若站著一群人,有葉勇,有鄭欣,有胖子,有夏俊峰,有他所有的家人和朋友,他想走到他們身邊,可就在那不遠處,他卻怎麼也走不到那兒......
他終於蹲坐在地上,交叉抱著自己的肩,把頭埋進去,極力克製想大聲嘶吼出來的強烈欲望,他接受過極為嚴格苛刻的訓練,無論記憶恢複與否,他絕不會任由自己失控,可是想起從前的所有,卻讓他如此痛苦,他像是一隻受了重傷了猛獸,在努力的舔舐撕開的傷口,將所有痛苦慢慢的收斂起來,不得不再次封存,埋進心底。
人生就如同一個局,起初毫無限製,沒有任何條件,入局久了,便會展開豐富的聯想,自動自覺的去修補這個局的漏洞,他發現了這其中的漏洞,江浩曾經對自己的身份那樣的懷疑,卻一次又一次不自覺得把自己逼入絕境,甚至強行把自己變成真正意義上的江浩,一個完美的黑社團份子,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他終究還是選錯了。就算已經默認了身份,還是一樣不以為然的幫度拉出謀劃策,至人於死地,是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還是天性就如此狠辣,天使和魔鬼,他根本分不清楚現實的自己和心底裏那個還保持著一絲善良和堅守的自己,融入角色太久,太過投入,或許早已經變成同一個人。
江浩坐在路邊,點了支煙,心緒紛亂,情緒已經好了很多,煙霧散盡,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可以叱詫風雲的江浩。
江浩離開的前一天,度拉準備了私人飯局,隻有度拉和單光等三兩個親信,江浩願意如此,度拉也沒辦法。
度拉舉杯,說道:“這杯我一定要親自敬你!”
江浩淡淡一笑,說道:“自己人,不用客氣!”
說著兩人一飲而盡,在酒精的作用下,江浩竟發覺自己如此熟悉並遊刃有餘的生存在這種環境中,之前的痛苦收斂如此之快,之好。
“以後還有很多合作,這次,我度拉欠你一份情,有機會一定還!”
“你這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
“好,我不跟你客氣。但是阿浩,你記得,你一句話,我赴湯蹈火,我度拉欠你的。”
江浩笑著點了點頭。
單光也舉杯說道:“浩哥,我一直很佩服你,這次有機會一起做事,學了不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