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桃樹(1 / 2)

“花娘,當真也是個命苦之人。”二道長邊飲茶邊說。“那後來呢,你和這臭桃樹又是如何相識?”花娘轉過頭去看著那男子微微一笑,“這當真是場命中注定的巧合。隻道那年……”

那年我為花娘守孝,戒指戴得久了有點勒手,我便把戒指放於庭中那棵桃木洞中,隻道晚些時間再來尋,哪曾想時間一長又忘記了。

那日我於夢裏驚醒,隻聽外麵叫喊著“妖怪啊!”,便披衣去查探。當我趕到中庭,隻見大夥舉著火把圍著那桃木的位置。“讓讓。”我撥開人群去到中間,隻見那被剜心的桃木不見蹤影,隻有一個男子躺在地上,心房之上長出一支桃木花開五朵。“妖孽乃不祥之物,應當殺之。”有人議論。“不可。”我想起之前的剜心桃木似乎與這妖怪有著聯係,之前聽聞這桃木乃是常春城的守護神樹,斷不可莽撞行事,便當下喝止住議論聲聲。“且待他醒來再議。”“此乃妖孽!少主萬萬不可如此心善!”“少主不可啊!”當下議論之聲再起,“這花府已經輪不到我做主了?”我回首喝令,其實心裏十分膽怯。“下人衝撞了少主,請少主責罰。”那領頭人先行一步跪在地上請罪。“罰你扶他去客房,其餘人散了吧。”我揮手示意。其餘人便作鳥獸散。將他置於床上休息,我擔心他隨時可能醒轉過來,便在這房中看了一夜賬本,不知不覺竟昏昏睡去。

次日清晨,我隱約覺得有人在我身上蓋了一床被褥,睡眼朦朧地看見一人躡手躡腳地走回床邊躺下。我竊竊笑了兩聲,“這被褥溫熱適宜,還伴著一絲桃木香氣,在這微涼春季裏卻是適宜。”我扭頭看了看那妖怪,動也不動,裝死倒是像極。我搬了椅子坐到床邊,“醒了?”又不見答複,我見他胸口桃花便起了主意。“這桃花開得好生俏麗,常言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不如就摘了吧。”正欲動手。那男子當即坐起身來縮到角落,“我當你是我救命恩人,沒曾想你竟要剜我血肉!”我捂嘴笑笑,“你這人好生有趣,我不過逗逗你,天下桃花甚多,我何苦獨摘你這一朵?”“天下桃花再多,也不及這一朵。”他竟有些委屈地還嘴。“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你讓我如何?”我托著下巴看他,沒想他也看我出神,竟緊緊盯著我目不轉睛。我哪曾受過這般委屈,隻好拿了椅子坐回桌邊。拿起被褥便遮麵,“你這妖怪竟敢輕薄於我!”。“妖怪……?何為妖怪?”那男子竟脫口問出這樣的問題。我亦被他問住了,思索半晌回答道:“草木蟲獸化形為人,是為妖。妖食人血,是為怪。”“那我是妖,而非怪也。”我倒是真被他嗆得啞口無言,“哼,倒是會逞口舌之快。”我二人相視無言沉默半晌。

“你可有姓名?”我打破沉默。“何為姓名?”那男子愣愣地回答。“即是你的代號,你不想別人喚你妖怪吧。”“不曾有。”“那我替你取,如何?”“那便多謝恩公了。”我擺擺手,“莫叫我恩公,我亦是有名有姓的,我姓花單字為心,你可隨下人一起喚我花娘。”我思索片刻,“你在我花府,自當姓花,隻是這名叫桃倒是合了你的身份卻不合你的性別,容我思索思索……”片刻後我說:“不如便叫灼華,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你道如何?”“花娘取的,我便應了。”灼華拱手稱謝。

其時花娘剛剛過世,我依然十分悲痛。這花府上上下下皆是她的痕跡,睹物思人之情難以自抑。那日我於靈堂之上守孝,竟不知不覺痛哭起來,管家勸我用餐我又何來心情,想起花娘曾與我一同度過的日日夜夜,如今隻留得靈堂之上一個牌位,竟在這靈堂之前跪了一日一夜。不知何時,灼華到了靈堂之前隨我跪著。“你不必勸我,如今我憂愁滿腸,又怎裝得下這五穀雜糧?”我紅著眼眶連狡辯都有氣無力。“我自不是來勸你,隻是這人待你如此重要,你是我的恩公,恩公的恩公自然該我如此相待。”說著便扣了扣頭。“你們妖也有感情嗎?”我擦擦淚痕。“我不知何為感情,隻是不讓心愛之人擔心,難道不是這普天之下的常識嗎?”他義正言辭地反問我。我心下已然知錯,嘴上卻不好承認,隻道:“你亦是來教訓我!我又何嚐不想吃,隻是憂思成疾,這尋常飯菜難入我口罷了!”他微微一笑口誦咒語,那素食上竟開出朵朵桃花。“好生神奇!”我拿心便吃,其實早已饑腸轆轆。“你若喜歡,我天天變與你看。”隻見他眼眸柔情似水我也無法拂了他的意思,當下默不作聲隻是臉頰早已燒得通紅。

三年守孝之期轉眼便過,正待綢緞坊欲生產各色綢緞之時,我忘卻了花娘似乎沒交於我染布之法。生產在即,又無法一輩子隻做素絹,雖說養蠶繅絲之法花府在這常春城裏亦是頂尖,可當地守軍若向我們索要貢品,也不能一直推辭。我當下便把自己鎖在書房裏,一本一本地看,生怕有所遺漏。可我看了兩日也未查到一點線索,正是心灰意冷之時,覺得花府似乎要敗在我的手裏了。這時有人推門而入,我抬眼一看正是灼華。“我都聽說了,你這兩日茶飯不思,是有怎樣的天書秘笈值得你這般?”我聽了生氣,拿起書卷丟向他。“你懂什麼,這府邸上上下下都得靠這‘天書秘笈’,你個局外人自然不急!”怎知他不與我置氣,撿起書卷便在我旁邊坐下翻看起來,“我與你一同找。”我當下知道錯怪了他卻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便和他一同翻找。一日之後,整個書房的書卷都被我們翻遍,卻也沒有染料手藝的線索,之前負責染料的工人早因花娘的死走的走散的散,不知去何處尋。萬念俱灰,當是形容我心情的最好詞語。